來吧，來吧

南麗走後，張雪兒老師在風帆小學忙碌到下午放學，又給小女生米桃輔導了一小時的數學，然後下班。

她和米桃一起從校門裏出來的時候，天色已晚。

瘦小的米桃，長著一張小巧黝黑的臉，背著一個藍色書包，梳著兩條小辮子。她跟雪兒老師說了聲“再見”後，就一跳一跳地走遠了。

這小女孩最近數學跟不上了，所以張雪兒老師在課後給她補一補。當然是不收費的。

做這事，張雪兒老師可沒想做雷鋒。

如果不是看這小孩可憐，她是不會做這事的，班裏有那麽多小孩，即使想做雷鋒，也做不過來呀，即使做得過來，也不被允許，因為公辦學校不給集體補課。

張雪兒老師覺得米桃可憐，是因為這女孩真的太要了，太懂事了。

這女孩的爸爸是隔壁公交公司的外來務工人員，放在早些年，她是不可能進風帆小學讀書的，而根據這幾年市裏新政策以及學校跟公交公司的有關協定，她有了這個機會，於是就跟著爸爸在這座城市裏上學，媽媽留在安徽老家種茶。

她像一只跟隨爸爸的小候鳥，好不容易落腳在這城市的台階上，想從這裏起飛。這起飛當然不容易，哪怕進了風帆小學。

小女生米桃懂這一點，所以她雖才10歲，就已非常用功。

而每個看到這小女生如此用功的人，其實誰都懂，因為她的路途是一目了然的：如果讀不好，5年後，就只有回家種茶了，或者去當打工妹了。

米桃非常非常努力，小學前面幾年成績出類拔萃，但進入四年級下學期以來，數學跟不上了。

她爸顯然是沒錢給她在外面補習的，而且肯定也不明白這事。

所以，米桃氣喘籲籲跟在全班後面的樣子，讓張雪兒老師心軟，面對這種朝夕相處的懂事小孩，人會動感情的是不是，所以張老師就在放學後給她輔導一下數學作業。

現在，看著米桃走到左邊路口盡頭，張雪兒老師也就離開校門，準備去中山北路坐地鐵。

這時有個平頭、穿牛仔襯衣的大男孩，從對面的星巴克出來，朝張雪兒老師走過來。

張雪兒看見他在對自己笑。眼睛、額頭在暮色中閃光。

她認出了他，他已經來找過自己好幾次了，也不知他是從哪兒打聽來自己的信息的，並且起了如此的執念。

她心裏想笑。

她知道他叫顏青，還知道他是“加速度”培訓機構的老總，上次他自我介紹過了。

她心想，不是跟你說過了，我沒考慮嘛。

是的，她現在又沒那麽想賺錢，一個人還單著，也沒那麽缺錢，如果說當務之急，是找個男朋友，而不是找錢。

果然，今天這年輕得像大學生的老板又是來拉她入夥的。

他知道她是小學高級數學老師，受風帆小學這一帶小孩的喜歡，這種型，這個年紀，比較稀缺，體力也好，所以，是他的目標。

而且以他的判斷，如果自己不把她搞出來，她可能會被別的機構搶先挖走的。

顏青笑著說，張老師，一起喝杯咖啡？

張雪兒擺手說，上次我不是已經答復你了，沒考慮。

顏青說，算我三顧茅廬好了，您來吧，你們學校的鐘老師不是也出來了嗎，他在我們這兒幹得不錯，一年賺200萬到300萬。

他說話的直接方式，讓她不舒服。

她就告訴他，我這人沒那麽想折騰，我想安靜一點，再說，我又不會補課。

他指著米桃剛才走的方向，說，你剛才不是在補嗎？我有聽說的。

她被激靈了一下，更不舒服，盯著他的眼睛說，你消息倒是靈的，你們這些培訓機構消息倒是靈的，你們是搞情報的嗎？

他笑道，是的，因為特別中意您呀。

她心想，他以為港片追女朋友的劇情啊。

她為自己辯解道，我剛才這可不是補課，不收錢，跟你那邊不一樣。

哪想到這小子眨了眨眼睛，居然說，不知道哎，反正哪所學校裏都有老師悄悄給學生補課收錢的。

她生氣地說，有沒搞錯，如果我真想這麽幹，我不會鬼鬼祟祟的。

他笑了，說，那你就過來唄，條件好說，你知道嗎，像你這樣的“小學高級”，放出去是有身價的。

他說，你知道嗎，你的課值多少錢？

她覺得他小時候數學一定沒學好，說話邏輯太跳，有點胡攪蠻纏的，跟他說不清的，趕緊打發了吧。

她就說，不是我不想賺錢，只是我現在還不想麻煩，不想折騰。

她就往前方的地鐵站走，把他落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