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豪奴(第2/3頁)

隨隨倒是沒想到這丫頭能說出這番話,算得上掏心掏肺了。

她笑著搖搖頭:“我不想走。”

春條蹙眉道:“娘子,奴婢說句實話,殿下雖好,可以娘子的出身,恐怕連妾都做不得,這樣沒名沒份地跟著殿下,倒不如找個小門小戶做正頭娘子自在……”

就算進王府做妾,又是什麽好日子呢?她在刺史府,姨娘們的酸楚見得多了,說是主人,卻全看著郎君的臉色過活,還叫人瞧不起,其實尚且不如他們這些奴婢直得起腰杆。

“我明白,你不必勸我。”隨隨的目光在搖曳的火光裏流轉,像是起霧的湖面,叫人看不清究竟。

“娘子圖什麽呀?”春條道。

隨隨垂眸,半晌方才道:“就是想看看他。”

春條吃驚地張了張嘴,隨即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

原來不止男子好色,女子也會被美色糊住眼睛!

……

這一夜桓煊自然沒有再傳隨隨侍寢。

翌日清晨,隨隨在睡夢中聽見遠處傳來人喧馬嘶之聲,知道是齊王擺駕。

她睜開眼睛,只見室內昏暗,窗紙微明,便輕手輕腳地起了床。

春條在榻上睡得正熟,隨隨知道這丫頭昨夜滿腹心事,肯定沒睡好,也不吵醒她,躡手躡腳地去打了涼水洗漱,換上慣常穿的粗布短衣鹿皮靴,便輕輕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時未破曉,天空還是青灰色,庭中彌漫著晨霧,石階和草木上凝著露珠。

隨隨走出院子,車輪、馬蹄和隨從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她駐足等著聲音消失不見,這才推開門扉,走到廚房,拿了一把柴刀並一個竹籃,仍舊順著昨天那條路□□去了後園。

這回她去的是湖邊的一片竹林。

壽安公主講究,這裏的竹子也是從江南和蜀中移來的名品。

隨隨挑了根質地堅實的玉竹,用柴刀砍下,截成三尺來長一段,劈開,然後細心地削成一把竹劍。

天色漸明,初日溫暖的光線灑進竹林中。

她仰起頭,斑駁竹影落在她白皙的臉龐上。

又是個晴天。

隨隨放下柴刀,從袖中取出塊絹帕,撕成布條纏在“劍柄”上,開始練劍。

她練了半個時辰劍,估摸著春條一會兒該醒了,意猶未盡地收了劍,走竹林深處,把竹劍埋進枯葉堆裏,然後拿起竹籃開始挖筍。

秋筍難得,她好容易攢了半籃子,挎起籃子往回走。

手上東西多了不便□□,回去時不得不繞了個大圈從門走,出園子時,日頭已經升得很高了。

隨隨沿著楓林間的小徑走到棲霞館,只見門外站著個身穿褐色素錦夾綿袍的老嫗。

那老嫗生著張長臉,法令紋深刻,三角眼犀利,鼻梁中間有個駝峰似的隆起,鼻尖卻又鉤下,顯得面相很兇。

她用鷹隼似的眼睛望了望隨隨,上前行禮:“敢問這位可是鹿娘子?”

隨隨只消掃一眼她的衣飾,便知她不是一般的奴仆——別看那衣料顏色沉暗,紋樣也不起眼,實則用的是大內綾錦坊造的雙勝綾,若非深得主人看重,一個奴仆絕不能穿上身。

她花白發髻上那根黃玉簪子,通體色澤油潤宛如雞油,也不是尋常物件。

齊王不是奢靡無度之人,他的內侍們也很有分寸,這老嬤嬤如此裝束,可見在王府地位不一般。

隨隨覺得那老嫗有幾分面善,卻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見過,便點點頭:“是,這位嬤嬤是……”

老嫗道:“老奴高氏,原本在王府內院當差,奉殿下之命侍奉娘子。”

她態度恭謹,規矩挑不出一絲錯處,只不過眼角眉梢一牽一動,無不表達著不情願和輕蔑。

這套功夫,沒有幾十年的道行修煉不出來。

隨隨一聽她姓氏,頓時恍然大悟。

四年前,她曾派人查過桓煊,知道他府中有個姓高的嬤嬤,原是太後宮中的宮人。

桓煊是她一手帶大的,與她情分非同一般,那嬤嬤出宮後便在王府管著內務,地位超然,算得上半個主人。

隨隨不由費解,齊煊忽然派這麽個心腹嬤嬤來,難不成是對她的身份起了疑心,這才讓人盯著她?

她快速回想了一番昨夜的事,無論怎麽想,她從頭到尾都未露出什麽破綻,也不見桓煊有懷疑之色。

她按捺住狐疑,露出三分無措,七分赧然:“嬤嬤哪裏的話,我只是個山野村女,多虧殿下仁德救了我一命,哪裏當得起嬤嬤侍奉。”

倒還不算蠢,高嬤嬤心想,不動聲色道:“哪裏的話,娘子是殿下貴客,伺候娘子是老奴的本分。”

這一句話便將主客分得清清楚楚——既然是來做客的,那便算不得正經主人,自然也沒資格對這府上的事指手畫腳。

隨隨看破不說破,粲然一笑:“真是勞煩嬤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