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第3/4頁)

頓了頓:“你若是想學,改日請個先生教你。”

隨隨點點頭。

她其實也是自小習琴的,她父親簪纓世家出身,雖是武將,卻是進士翰林出身,對女兒的教養也是按著自己幼時的規矩來,君子六藝、四書五經沒有一樣落下,只是她在音律上天分有限,便是有名師教導也只是稀松平常。

她擅長的曲子,只有桓燁教她的《葛生》,只因那是桓燁教她的。

隨隨一聲不吭,但桓煊對她的沉默寡言習以為常,不以為怪,見她興致寥寥,便起身收起琴。

將琴放回原處,他瞥了眼窗戶,不由微微一怔。

窗紙微明,不知不覺長夜已盡。

以前因為要守歲,歲除夜總是格外漫長,天仿佛永遠不會亮。有人陪在身邊,時間原來過得這麽快。

“離破曉還有些時候,”桓煊道,“陪我對弈一局。”

隨隨點點頭:“好。”

兩人棋力懸殊,但布局思路卻很相似,桓煊倒不覺如何,畢竟是他教出來的,隨隨卻有些詫異,只有她知道,桓煊的棋風棋路與她頗為相似,她總是能猜出他下一步棋會落在哪裏。

一局終了,兩人收起棋子,外頭噼啪聲響起,是內侍在庭中點爆竹。

桓煊道:“今日元旦大朝,我要動身入宮,你就在這裏睡吧。”

擡手撩開她垂下的長發,撫了撫她因一夜未眠而略顯蒼白的臉頰:“這幾日宮中事多,待忙完這一陣差不多就到上元了,到時候孤帶你去看燈。”

……

皇後終究沒去觀風殿赴家宴——她既已稱病,便不能再出爾反爾。

三子走後,皇帝也沒再遣中官去請人。

除夕守歲,宮宴通宵達旦,但皇帝已不年輕了,這些年又受著風疾折磨,與兒女們飲了幾杯酒,談笑了一會兒,便即離席回皇後的徽猷殿。

皇後雖帶發修行,畢竟不是真的遁入空門,身為當朝皇後,這樣的日子還是要回自己寢宮的。

禦輦行至殿外,皇帝在輦上隱隱約約聽見琴聲,隔得遠聽不清曲調,但他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皺了皺眉。

上了台階,琴聲漸漸清晰,皇帝的臉色便是一變。

他下了步輦,屏退了所有內侍宮人,快步走進殿中,果然見妻子正坐在榻上撫琴,一邊撫一邊哭,滿臉都是眼淚,聽見腳步聲也不擡頭,仿佛對周遭的一切全無感覺。

皇帝體諒她痛失愛子,這些年凡事都由著她,可今日許是飲了酒,一時忍無可忍,快步走上前去,將妻子的雙手從琴弦上拉開:“除夕佳節,奏這種不祥的曲子做什麽?”

皇後執拗地抽回手:“郎君容我將此曲撫畢。”

皇帝一把奪過她的琴,扔到地上。

地上鋪著厚厚的宣州絲毯,琴並未摔烈,只是發出“咚”一聲響,回蕩在高廣的大殿中,兩人都是一怔。

皇帝放緩了聲氣,幾乎帶了點懇求的意味:“燁兒已經不在了,你這樣折磨自己、折磨旁人,要到什麽時候?”

皇後冷笑了一聲:“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才幾年,連親人都已忘了他,若我不記得他,這世上還有誰會記得?”

皇帝低下去的怒火又高燃起來:“燁兒也是朕的兒子,難道朕不悲痛?可你只知道逝者,眼裏可還有生者?且不說你是母儀天下的皇後,你為人母親,這麽待三郎難道不虧心麽?”

皇後抿唇不語,微微別過臉,半晌方道:“我不見他是為他好,就當他一出生便死了母親吧。”

三子雖不是她親手撫養大,但他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他孤僻敏感,她又不是會掩飾自己的人,只要他見到她,就會知道她有多恨他。

她恨他,當初看見他跪在亡兄的棺柩前,兩張極為相似的臉,卻是一生一死,她從那一刻起便恨上了他。

她忍不住想,為什麽死的是燁兒不是他,若是上天非要奪去她一個骨肉,她多希望是他。

明知道這念頭瘋狂又殘忍,她卻抑制不住自己的恨意。

為了不讓他察覺,她只有不見他。

皇帝冷笑:“只因他不在你膝下長大,你便不把他當自己親骨肉了?”

皇後嘴角帶著譏誚:“陛下又比我好多少?若非他屢立戰功,統帥著神翼軍又能制衡太子,陛下待這兒子會這麽上心麽?”

皇帝臉色陡然一變:“你……”

皇後只是冷眼看著他,緊抿著嘴唇不發一言。

皇帝愛她剛強的性子,卻也叫她這性子折磨得苦不堪言。

僵持了半晌,終是他退讓了一步,搖搖頭道:“罷了罷了,你不願見便不見吧。”

有些人有些事終究是勉強不得的。

……

元旦新春總是特別忙碌,即便是桓煊這樣不愛酬酢的人,也有一些宴會是不得不出席的。

此外宮中、王府,都有許多事要忙。虎符之爭塵埃落定,邊關事務也要他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