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

紙包不住火, 盡管淑妃極力隱瞞,陳王出城冶遊,連日未歸之事還是傳到了皇帝耳朵裏。

皇帝自是勃然大怒:“這逆子!加派人手給我去找, 找到了直接送去宗正寺!”

平常也就罷了, 今日上汜宴是替兩位親王選妃,陳王連個臉都不露, 這不是在全長安高門世族的面前丟天家的臉麽?

太子連忙寬慰父親:“阿耶息怒,五弟許是遇上什麽事耽擱了。”

皇帝冷笑道:“他能遇上什麽事!死在外頭才好!”

淑妃來請罪,剛走到帷帳前,便聽見皇帝的狠話, 一時又恨又氣,恨兒子荒唐沒出息,又□□帝絕情,除了皇後嫡出的那幾個子女, 其余骨肉便如撿來的一般。

她的五郎剛出生時何等聰明伶俐, 兩歲上便能將千字文咿咿呀呀指著讀出來,後來長成那樣……

她神色一黯, 皇後不願意庶皇子太出色,她不敢違逆皇後, 也只能睜只眼閉只眼,只求他平平安安長大成人,出宮建府, 將來母子團聚頤養天年。

可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材, 五郎真的長成個百無一用的廢物,她這當娘的又如何能好受。

淑妃咬了咬牙,走進帳中,看見溫文儒雅的太子、氣宇軒昂的齊王, 心中又湧出無限酸楚,她的五郎本來也該如他們一般,長成個清秀俊朗、意氣風發的小郎君……

她定了定神,將不該有的雜念趕出去,如今想這些有什麽用,早日給他娶個賢婦好好過日子才是正理。

好在皇後將後宮交給她打理,兒子說親也算一個助力。

她跪下頓首:“五郎不肖,是妾管教無方,請陛下降罪。”

淑妃性子溫婉柔順,如今又代皇後掌六宮,當著一幹皇子的面下跪磕頭,皇帝也不好再責怪她:“罷了罷了,等他回來再好好教訓他便是。”

淑妃謝恩起身,用絹帕拭了拭淚,心裏暗暗松了一口氣,她就怕皇帝氣頭上說出降爵之類的話,到時候君無戲言,再沒有轉圜余地。

不過真正在乎陳王是否出席的,也只有淑妃這個親娘。

對許多人來說,陳王在場也只是掃興而已。

橫豎本來就是個添頭,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玉樹臨風的齊王身上。

宴會照舊進行,眾人在帳中坐了一會兒,便去池畔漫步賞花。

出了帷帳,本來是男女賓客各走一邊,但走著走著自然就散了,漸漸混在一處。

不時有高門夫人帶著晚輩來向淑妃請安,那些晚輩無一不是妙齡女郎,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桓煊一視同仁,對誰都是一樣有禮但冷淡。

阮月微看著皇帝中意的幾個人選都去相看過了,便帶了堂妹阮六娘來向皇帝、淑妃和太子等人見禮。

她和阮月微眉眼不算太相似,但氣質神韻如出一轍,或許是因為在江南長大,清麗之外又多了一分柔媚。

她今日薄施粉黛,額點朱砂,穿了件杏色的薄羅春衫,披著輕容紗泥銀帔帛,下著十六破石榴裙,嬌柔秀麗得好似池畔枝頭的杏花,姿色比起阮月微還略勝一籌。

桓煊曾見過畫像,但畫像比之活色生香的真人,自然相差千裏。

可是他心裏還是毫無波瀾,這個神似阮月微的女子,對他來說就和這裏任何一個女子一樣,他連第二眼都不想看。

眾人都知這是齊王妃的主要人選之一,說是見禮,其實是帶來與齊王相看的。

太子笑指桓煊介紹道:“這位便是我們家三郎。”

阮六娘覷了一眼桓煊,立即螓首低垂,暈生雙頰,盈盈下拜:“民女阮氏,拜見齊王殿下。”

桓煊一頷首,淡淡地道了聲“免禮”。

太子道:“這麽生分做什麽,你是阿阮的堂妹,便也是三郎的妹妹,合該叫一聲三哥。”

阮六娘臉色更紅,擺弄著腰間系玉佩的絲絳,低低地叫了一聲“三哥”。

她的官話裏帶了些許吳音,尾音微微拖長,因為害羞,聲音越發如嬌鶯初啼,連太子在旁聽著都覺耳根一酥。

桓煊卻仍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樣子,並未順勢叫一聲“六妹”,而是道:“女公子不必多禮。”

有了這層哥哥妹妹的關系遮掩,男女防閑便可松弛一些了。

太子笑道:“三郎,這聲三哥可不能白受了。”

皇帝顯然對這王妃人選頗為滿意,雖然和太子妃一家有些不美,但她父親家世清貴,官聲不錯,同時遠離樞軸,不會助長不必要的野心,且這女子的品貌也堪配三子。

他點頭笑道:“六娘初來乍到,三郎須盡地主之誼,我們去流杯亭放羽觴,你便帶著六娘去曲水邊坐吧。”

有了這層哥哥妹妹的關系遮掩,男女防閑便沒那麽要緊了。

皇帝發話,桓煊自不能當眾忤逆,便對阮六娘道:“女公子請。”

阮六娘一福:“有勞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