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七十一(第2/2頁)

趙清暉眼下一聽見“阿耶”兩字就作嘔,差點沒立時吐出來。

這當兒武安公卻已冷靜下來,心念如電地盤算開了。

自小捧在手心裏寵大的親兒子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要說不心疼是假的,他多看一眼都心如刀割,眼眶發脹。

可事已至此,千萬不能讓這等醜事泄露出去——堂堂武安公的嫡長子流落江南成了小倌,這要是叫人知道,他闔府上下的臉面往哪裏擱?

何況他廢了一只手,叫人藥啞了,這一年不知經受了多少磋磨,活著於他而言不過是種折磨。最要緊的是,他的兩個小妾雙雙誕下男嬰,兩個孩子都已養住了,他還能再生幾個有備無患,只是忍著惡心睡幾個女子罷了。

他當然可以悄悄把他帶回府中再解決,但難免節外生枝,莫說他的侍從、奴仆,今日席間有幾個客人都是認得暉兒的。

越快解決越好,這南風館的主人與他相識多年,有不少把柄握在他手上,他偶爾玩過頭弄出人命,總有人悄無聲息地收拾妥當,這也是他只來這裏消遣的一大原因。

武安公咬咬牙,眼中忽然掠過一絲狠戾之色,柔聲道:“暉兒,你受苦了,莫怕,阿耶會帶你回家……”

他一邊哄孩童似地哄著,一邊向他靠近。

趙清暉現在一挨近父親便渾身發抖,他日日用藥液浸浴,送來前又被人喂了藥,明明惡心得抓心撓肝,可身子卻仿佛有自己的主意。

他只能往床裏縮,口中“呀呀”作聲,讓父親別靠近自己。

可武安公卻探身過去,忽然拿起榻上的被褥將兒子兜頭一蓋,便即下死力摁住他口鼻,一邊壓低聲音,哽咽著道:“暉兒,你別怨阿耶狠心,阿耶不忍心見你如此,只能親手送你上路,你放心,阿耶一定替你報仇雪恨,把桓煊千刀萬剮……”

趙清暉愣了愣,旋即明白過來父親要做什麽,渾身的血瞬間涼透,他在江南一年不堪回首,遭的那些罪他都不敢回想,唯一的念想便是盼著父親能找到他,替他報仇,讓他做回尊貴的武安公世子,結束這場噩夢,誰知他的親生父親竟然要殺他!

他苦熬一年,只想找阮月微和桓煊報仇,哪裏肯就這麽死了,便即蹬腿朝著父親猛踢狠踹。

武安公是個武將,雖然已近六旬,體格仍舊強健,堪稱老當益壯,趙世子那羸弱的小身板不是他對手,但人在瀕死求生時爆發出的力量也不可小覷,武安公竟差點叫他踹翻。

他騰出一只手來按住兒子雙腿,然後用膝蓋牢牢抵住,又去悶他頭臉。

被褥下的身體掙紮了一會兒,漸漸不再動彈。

武安公長出了一口氣,燃眉之急一解,悲痛瞬間襲來,他一下子松了勁,無力地癱坐在床邊。

就在這時,被褥下的趙清暉忽然又動起來。

武安公正“騰”地站起身,待要再去悶他,忽聽外頭兩個小僮驚叫:“官人何事?”

話音未落,只聽門扇“砰”一聲被人從外頭踢開,呼啦啦闖進來一隊人馬,看身影總有十多個。

武安公大驚失色:“何人私闖民宅?”

領頭之人道:“金吾衛,你是何人?”

武安公來這種地方,自然是竭力藏形逆跡,掩人耳目,此時也不敢亮明身份,只虛張聲勢道;“你們好大膽子,可知我是何人?”

領頭之人冷笑道:“一個鹽商罷了,不過有兩個錢,也敢這樣同官差說話!”

武安公此時已察覺出不對勁來,這地方有他做靠山,金吾衛等閑不敢找麻煩,今日怎麽一反常態來搜查?

他穩了穩心神道:“什麽鹽商,我是武安公的朋友……”

金吾衛們面面相覷,忽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領頭之人道:“那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有人報案稱武安公府世子被人囚禁在此,我等奉命來此地搜尋。一個小小商賈也敢扯虎皮作大旗。”

顯然是不信他的說辭。

武安公一聽“武安公世子”幾個字,頓時如墜冰窟,頭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就在他愣怔的當兒,有人一個箭步竄上去將他拿住,又有人掀開被褥,借著月光一瞧,只見床上躺著個赤條條的年輕男子,不由“嘖”了一聲,別過頭去。

“這位可是趙世子?”那金吾衛問道。

趙清暉奄奄一息,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那金吾衛探了探他的鼻息,神色一凜,向武安公道:“你方才想悶死他?”

就在這時,有人找到了燈燭,用火折子點燃,舉過來對著衣衫不整的武安公一照。

為首的金吾衛“啊呀”一聲驚呼:“你……你是……趙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