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七十二

那金吾衛一聲“趙公”喊出來, 武安公最後一絲僥幸也消散無蹤。

叫人認出的同時,他也借著火光認出了對面的人,那是金吾衛將軍曹翊, 曾去他府上赴過宴席, 不但認識他,也認識趙清暉。

而且他們還發現他意圖悶死自己兒子, 若真死了倒也罷了,眼下尚余一口氣,卻是無盡的麻煩。

曹翊臉色尷尬,向武安公一揖:“在下不知是趙公在此消遣, 多有冒犯,請趙公海涵。”

武安公鐵青著臉道:“曹將軍也是辦案心切,一場誤會。”

曹翊轉頭向部下們道:“誤會,都是誤會。”

說罷向武安公一揖:“在下還有差事在身, 先失陪了。”

武安公勉強擠出個笑容, 頷首道:“曹將軍得閑時來寒舍小坐。”

曹翊道:“一定一定。”

便即帶著部下們撤離。

武安公心虛地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兒子,他要殺害親子的事已經叫金吾衛發現, 這下子不能再下手了,甚至還要竭力救活他, 否則他一死,誰都知道是他所為。

再說畢竟是殺害自己如珠如寶疼愛十幾年的親兒子,他方才下手是憑著一股狠勁, 叫金吾衛們一打岔, 氣衰力竭,再要鼓起來就難了。

武安公勉強穩住心神,思來想去,用被褥將兒子一裹, 叫來親隨,把他塞進馬車,借著夜色悄悄回了府,又偷偷延醫請藥,折騰了半宿,終於將趙清暉這條命救了回來。

他把兒子安置在前院廂房裏,沒告訴阮夫人,倒不是怕她什麽,只是這時候不想再讓那蠢婦添亂,何況他也沒想好怎麽處置兒子——他已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留他在世上便是他的恥辱,只有等風頭過了再作計較。

好在那金吾衛將軍曹翊與他私交不錯,今日總算能順利脫身,想來他礙於情面也不敢出去亂嚼舌根。

武安公心亂如麻,一時安慰自己這醜事興許不會傳出去,一時又想起與齊王不共戴天的仇怨,恨不得立即帶兵沖進齊王府將他碎屍萬段。

齊王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他私下裏查了一年也沒查出什麽確實的證據,京兆府和刑部也不可能貿然拿一個親王問罪,是以武安公先前打算先吃下這啞巴虧,待皇帝死後太子禦極再一起算賬。

他以為兒子早被殺害了,哪知齊王囂張至此,竟還安排了後招!

是可忍熟不可忍,如今神翼軍兵權到了他手上,齊王便是猛虎也沒了尖牙利爪,不足為懼,只是礙於皇帝不好動手。

武安公暗自盤算了一夜,直到破曉才睡了過去。

他料想金吾衛懾於他的威勢,不敢將他的私隱說出去,哪知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在場的除了曹翊還有十幾個金吾衛,十幾個活人十幾張嘴,誰能管得住?

特別是這樣聳人聽聞又關涉人倫的奇聞,更是長了翅膀似地滿城亂飛。

武安公一覺醒來,他府上的醜事已經傳遍長安城的大街小巷,甚至傳出了十七八個不同的說法。

有說趙清暉不是武安公親生的,是他夫人不堪丈夫好男風,與下人有了私情珠胎暗結,恰好那時候還是世子的趙峻需要一個子嗣,便捏著鼻子認了下來;也有說趙清暉與其父有同樣的癖好,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只不過不巧被金吾衛撞破醜事。

最廣為流傳的一種說法是,武安公一年前大張旗鼓地找兒子,壓根就是賊喊捉賊,其實這老畜生早就覬覦自己親兒子美色,養到這麽大終於按捺不住,謊稱叫人綁了去,其實偷偷將他囚禁起來做了自己的禁臠,已經奸了一年,要不是被巡街的金吾衛發現,還得繼續奸下去。

長安城中的百姓一合計,還是這種說法最叫人喜聞樂見,於是大部分都認定了這就是真相。這種事最不缺的便是慧眼如炬的事後諸葛,便有人道:“那老魅看自己兒子的眼神就不對,色迷迷的,恐怕早就有了齷齪心思。”

又有人道:“豈有像他那般養兒子的,我記得有一年上元節看他帶兒子看花燈,將兒子抱在懷裏,一路走一路捏他臀親他臉,那趙世子還是個小娃娃呢,嘖,真真禽獸不如。”

這些閑話傳到武安公府,氣得他怒發沖冠,拔刀砍了兩張幾案一張坐榻。

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風聞奏事的禦史台當然不能坐視不理,翌日朝會,武安公稱病不朝,在家避風頭,果然當日便有禦史參了他一本。

此事可大可小,連皇帝都特地從驪山趕回蓬萊宮,主持這一日的朝會。

雖說武將不似文臣那般看重私德,但鬧出父子□□的醜事,也太過駭人聽聞了。

何況武安公還是新近上任的神翼軍統帥,任由這樣的傳聞甚囂塵上,他還怎麽號令麾下將士?

便有人道:“此事聞所未聞,或許是以訛傳訛,微臣懇請陛下責成禦史台徹查此事,還武安公一個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