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七十二(第2/2頁)

太子心頭一突,這種事再怎麽聳人聽聞,畢竟是趙峻家事,禦史參一本是題中應有之義,皇帝申斥一番,閉門思過一段時日,待城裏有別的新鮮事蓋過,便也糊弄過去了。

可是一旦徹查,卻不知要牽扯出多少事端來。

此人說是要還武安公一個清白,實際上卻是不依不饒,要將此事追究到底。

偏偏此人身份不一般——他不但出身清河崔氏,擔任殿中侍禦史,還是大公主駙馬,除了一張嘴皮子厲害,還以剛正不阿、孤高狷介聞名朝野,從不結黨營私,且皇帝一向信賴這個女婿。

他這麽一說,便有其他臣僚附和道:“此事的確匪夷所思,武安公不似這等胡作非為之人,其中定有內情。”

皇帝肅著張臉,沉吟半晌,方才頷首,令禦史台徹查“謠言”。

一退朝,皇帝便即派了中官去齊王府,召三子即刻入宮“議事”。

桓煊似是早有所料,中官還未到門上,他已換好了朝服,命人備好了馬,只等著傳諭的人一到,便即去了蓬萊宮。

皇帝照舊在寢殿溫室殿的側殿中召見兒子。

桓煊一進殿中,還沒來得及行禮,便有一物朝他飛來,砸在他額角,隨即“鐺”一聲落在金磚地上。

桓煊不用看也知道那是神翼軍虎符。

“朕真是小看你了!”皇帝冷聲道,他目光灼灼,除了憤怒,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似有戒備,又似有些許欣慰。

或許連他也辨不清自己是何心情。

桓煊下拜:“兒子任意妄為,請阿耶責罰。”

皇帝怒極反笑:“你還知道自己任意妄為,趙世子得罪了你,你已經報了仇,將他殺了剮了朕也不追究你,你難道要為了個姬妾將武安公一府趕盡殺絕?”

桓煊靜靜道:“鹿氏是兒子認定的妻子,只是尚未來得及過門便為奸人暗害,此仇不共戴天。”

皇帝氣得滿臉通紅,指著他鼻尖,不住地顫抖:“這逆子,逆子……”

桓煊就如一塊磐石,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皇帝扔了拐杖,頹然地往榻上一坐;“如今你仇也報了,已經過去的事,總要讓它過去,難道要為個獵戶女守一輩子?”

“獵戶女”三個字像針一般刺入桓煊的心臟,他的心一縮,刹那間幾乎無法呼吸。

他以前總是那麽稱呼她,仿佛出身貧賤之人連個姓名都不配有。

他垂眸:“兒子終身不會再娶,望阿耶成全。”

皇帝一噎,隨即冷笑:“甚好,甚好,我們桓家又出了個情種!”

他的目光在三子臉上逡巡著,不由想起另一個兒子,也是為了個女子尋死覓活,可那女子好歹是蕭泠,即便他將她視為心腹大患,也不得不承認她的本事,長子栽在她身上不算冤枉。

可眼前這個呢?

找個阮三娘的替身就夠胡鬧了,結果還對那替身一往情深,甚至連終身不娶的話都說出來了——當年阮三娘許婚太子,他一氣之下遠走西北,卻也不曾說過非卿不娶的話。

這獵戶女也不知是什麽妖狐精魅,能把他迷得神魂顛倒。

可他知道自己這兒子有多執拗,他能說出這樣的話,必然已經下定了決心。

皇帝忍不住抄起拐杖,隨即又扔在地上。

便是將他打死又如何?他總不能綁他進新房。

皇帝生了半晌的閑氣,終是擺擺手:“自己弄出來的爛攤子自己收拾幹凈,你滾吧,朕一看你就來氣。”

桓煊一禮:“阿耶保重,兒子告退。”便即退了出去。

……

禦史台奉天子之命徹查武安公府的“謠言”,很快查出武安公囚禁親子的傳言確是無稽之談,趙清暉去年中秋在城外遭匪徒擄走,賣到揚州一處南風館中,不知怎的兜兜轉轉被個鹽商買下來送到京城討好朝中大員,卻恰好送到了武安公床上。

既然是徹查,那鹽商、南風館的主人、牽線搭橋的掮客,也都要查個遍。

如此順藤摸瓜地查下去,越查牽扯出的事情越多。

卻原來武安公不但私下收受鹽商重賂,甚至與江淮一帶私鑄銅錢的盜匪有勾連。

私鑄銅錢是重罪,江南此風最盛,屢禁不絕,猶如朝政的一塊爛瘡,武安公身為武將,收取點賄賂連皇帝都是睜只眼閉只眼,但勾結匪盜私鑄銅錢之事擺到明面上,皇帝便是有心保他也無能為力。

天子震怒,將武安公革職下獄,令禦史前往江南追查私鑄大案。

一個多月過去,私鑄案尚未查出結果,城中又出了一樁奇事——一個七十老嫗上承天門前敲登聞鼓,為兒子鳴冤,狀告武安公二十年前囚禁逼.奸進士,殘害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