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八十三(第4/5頁)

他眼中的繾綣溫柔像是最輕最細的絲線,絲絲縷縷地要把人纏繞起來,當他注視你的時候,仿佛世上唯有你一人是重要的,仿佛天上地下他只在乎你。

這樣的眼神任誰都招架不住,可惜隨隨不在其中。

她早知道豫章王有這種本事,或許是天生多情,或許是經年累月偎紅倚翠練出來的,無論是哪一種,都不用太當真。

她只是心下暗暗感慨,同樣是姓桓,人和人的差別真大,有的人說出話來讓人如沐春風,有人一開口只會讓人遺憾他不是啞巴。

她只是淺淺一笑:“承蒙大王垂問,若無他事,在下便告辭了。”

說罷一揖,便即轉身向宮門走去。

桓明珪仍舊站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白色積雪和朱紅宮墻的盡頭,這才回過神來,苦笑了一下。

逢場作戲久了,真真假假自己有時候也辨不清,也難怪別人不信了。

從蓬萊宮望仙門出來,隨從牽來他的玉驄馬,桓明珪跨上馬背,沿著南北長街往南行。

到得平康坊附近,親隨道:“大王是回王府還是去平康坊?”

桓明珪擡頭望了望天空,天色尚早,這時候連平康坊都是冷清的,就算趕著熱鬧去,也無非就是飲酒尋歡,膩味得很。可他也不想回王府,母親一見他便念叨著要他娶妃,後院裏那些熟面孔他已看膩了,前日新得的舞姬號稱艷絕秦淮,兩三天的新鮮勁過去,也就覺得乏善可陳。

能叫他輾轉反側、寤寐思服的只有一個人。

可蕭泠方才那態度,顯然是對他沒有半點意思。

桓明珪想了想,自己心裏不痛快,只消找個比他更苦悶的,兩相一比較,不就高興起來了?

別人不好說,長安城裏有個人肯定比他還不痛快。

他一想起齊王那張冷臉,頓時來了興致,對長隨道:“你趕緊回府取一對上好的人參來,聽說齊王病了,我去瞧瞧他。”

長隨得了吩咐,打馬向豫章王府疾奔而去,桓明珪則撥轉馬頭,悠然向著齊王府的方向慢慢溜達。

到得齊王府門前一問,桓煊卻不在府上。

桓明珪毫不見外:“左右無事,小王進去一邊飲茶一邊等他。”

內侍知道豫章王和齊王殿下交好,笑著將他迎進門去。

“你們家殿下去哪裏了?”桓明珪隨口問道。

風寒就是個借口,這是心照不宣的事。內侍道:“回稟大王,殿下一早去了常安坊。”

桓明珪挑了挑眉:“山池院不是早就沒人住了麽?你家殿下怎麽跑那兒去了?”

內侍目光閃爍:“回大王的話,小的也不知殿下是去做什麽。”

他總不好說他們家殿下叫人拉了一大車桐油去常安坊燒東西。

……

山池院中楓葉早已凋零,但是楓林深處的院子裏火光沖天,映得灰蒙蒙的天空猶如霞光漫天,比深秋時的楓林還紅。

桓煊大清早便來了長安坊,讓仆役在庭中生起火堆,將那些帶著海棠花紋的帳幔、幾案、屏風、衣裳一件件澆上桐油,扔進火堆裏燒毀。

王府小庫裏余下那些海棠紋的器物早就毀的毀,散的散,南山那萬本名品海棠他本打算伐了,長姊覺得可惜,他便讓她和桓明珪一人一半移去了自己的莊園。

只有山池院裏這些物件還留著,也不過是因為她曾觸碰過。

如今自是沒必要留著了。

能燒的燒掉,剩下那些燒不掉的,瓷器和玉器砸碎,金銀拿去讓匠人融了。

東西著實不少,桓煊大清早便來了城南,一直到下午還沒燒完。

他看著滿是海棠紋的東西一件件化作灰燼,沉靜的臉龐被火光映得通紅。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連侍奉他多年的高邁也猜不出來。

再多的東西也有燒完的時候,最後只剩下一件青布舊綿袍,袍子洗得發白,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桓煊從箱籠裏拎起舊袍子,垂眸看了一眼,往火堆裏拋去。

雖然沒澆上桐油,但絲綿本就極易燃燒,剛扔進火堆裏,火舌立即舔了上來,頃刻之間便有一小半被火焰吞噬。

桓煊怔怔地看著,雙眼通紅,眼梢也通紅,也不知是被火映紅的還是被煙氣熏紅的。

他忽然沖上前去,把燒剩的半件舊衣從火堆裏搶了出來。

高邁和一幹內侍都看傻了眼,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桓煊的動作雖快,衣擺還是被火舌燎到,頓時燃燒起來。他卻顧不上撲自己身上的火,先將舊綿袍上的火撲滅,這才將著火的外袍脫下來扔在地上。

內侍們此時才回過神來。

高邁驚呼了一聲:“殿下沒傷著吧?”

桓煊搖搖頭,冷著臉道:“無事。”

抖了抖袍子上的黑灰,淡淡道:“這是她帶來的東西,不該由孤處置。”

他從雙頰一直紅到脖頸,自然是被火熏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