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九十三(第2/3頁)

這碗雞湯面她年年做,每個步驟都十分熟練。

她總是做兩碗,桓燁一碗,她自己一碗,陪著他一起吃。

這麽多年,這已成了她的習慣。

她拿起竹箸,撈起一根面條正要往嘴裏送,不知怎麽想起方才歲除宴上,桓煊一口一口吃著羊湯面的情形,忽然沒了胃口。

面條滑回湯裏,她放下竹箸,只是靜靜地坐著,直到面條變糊變冷,方才站起身向外面走去。

走到廊下,她才發現庭中燎火已經熄了,天空中飄起了大雪。

她正想向驛仆借把傘,便看見一個身披白狐裘的身影一手撐著傘,一手提著盞琉璃風燈向她走來。

庭中昏暗,風燈照不清他面容,何況面容還半隱在傘下。

隨隨心口一緊,頓住了腳步。

那人走上台階收了傘,風燈照亮了他的臉,是程徵。

當然是程徵,大節下的,這驛館中只有他們一行人,除了他還能有誰?

可是她還是止不住有些失望。

程徵瞥了一眼飄墜的雪片道:“雪下大了,在下來接大將軍。”

隨隨點點頭:“這麽大的雪,勞程公子走一趟。”

程徵道:“大將軍不必見外,在下在屋子裏呆久了有些悶,正想出來走走。”

說罷撐起傘:“大將軍請。”

傘很大,本來兩個人撐正好,但是隨隨與他始終保持著一個人的距離,程徵不敢靠上去,只是將傘往她那邊偏,自己左肩上不一會兒便落滿了雪,連頭發上都覆了層雪。

隨隨道:“程公子不必把傘都給我,你舊疾未愈,仔細著涼。”

程徵道:“多謝大將軍關心,在下省得。”

話是這麽說,手裏的傘卻是一寸都未偏。

兩人出得廚房所在的小雜院,往正院的方向走,程徵道:“大將軍去堂中守歲還是回院中就寢?”

此處離她下榻的院子還有很長一段路,程徵這樣半個身子露在傘外,說不得要染上風寒,隨隨便道:“先回正院吧。”

兩人遂向正院走去,不等他們走到門口,一道頎長的人影從墻邊的黑影中走出來,距他們五步遠停下來,一動不動。

程徵向隨隨道:“方才驛館新來了一群客人。”

隨隨卻已認出他來,向程徵道:“程公子先進去吧。”

程徵一怔,隨即明白過來那是誰,向那黑影看了一眼,對隨隨道:“大將軍……”

隨隨道:“你先回去,我稍後就進來。”

程徵臉上掠過憂色,將傘給她:“大將軍小心。”

隨隨道:“傘你撐著吧。”

程徵卻拉起她的手,把傘柄塞進她手中,又回頭向那黑影看了一眼,這才向院中走去。

隨隨撐著傘向桓煊走去,他沒披狐裘,身上只穿了件錦袍,也不知在風雪裏站了多久。

“殿下光降,有失遠迎。”她在兩步開外站定,平靜地道。

桓煊恨透了她這無動於衷的模樣,一股血氣沖上頭頂,他上前兩步,猛地奪過她手中的傘向旁邊扔去,傘在雪地上打了幾個轉,被寒風吹遠了。

隨隨沒去撿,淡淡道:“殿下喝醉了。”

四下一片昏暗,只有院裏透出的燈火映在雪地上,桓煊看不清她的神情,但他可以想見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有多冷漠。

其實她一直都是如此,還是鹿隨隨的時候便是如此,外表看著柔情似水,內裏卻是不化的堅冰,無論他怎麽鬧,怎麽折騰,她都只是冷眼旁觀,因為只有桓燁能牽動她的喜怒哀樂。

他恨極了這樣的她,可又愛極了這樣的她,時至今日他已騙不了自己,即便知道都是假的,即便知道她心裏根本沒他,他也放不下她,放不下,忘不掉,掙不開。

掙不開便不掙了,他要她,他要拉著他的太陽一起沉淪,一起墮入深淵。

他抱住她溫暖的身體,將她重重抵在墻垣上,低下頭尋找她的唇。

他找到了,那麽溫軟那麽甜蜜,幾乎將他整個人融化,他用手握住她的脖頸,感覺她血管在掌心快速地搏動,她的胸膛起伏,呼吸急促,吐出的白氣像春山中的霧靄,把周遭變得旖旎又朦朧。

“不就是逢場作戲麽?”他抓著她的肩頭,額頭用力抵著她的額頭,“別人可以,我也可以。”

說完,他重又吻上她柔軟的雙唇,用力撬她的齒關。

緊接著,他的唇上傳來一陣鉆心的痛,她將他的唇咬破了。

隨隨冷冷道:“不行。”

桓煊吃痛,身子一頓,雙唇卻仍舊抵著她,啞聲道:“為什麽不行?”

隨隨道:“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桓煊松開她,垂下眼簾,用手背擦擦唇上的血,忽然擡眸輕笑了一聲:“有什麽不行?”

他一字一頓道:“我本就是個無君無父,無母無兄,罔顧人倫的,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