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學子們已經離開了。

阮妤卻沉默地站在那張畫像前, 蒼涼嗎?或許是早就看慣了霍青行的字畫,她先前並沒有這麽深刻地感受,可此時因為旁人的這番點撥, 再看向這張畫像時,倒真覺出幾分滄桑之態。

都說以字比人。

而霍青行的字就像是一片荒蕪幹涸的土壤,沒有一絲朝氣。

明明也才十六,正是最該朝氣蓬勃的年紀,那人到底為什麽會這樣?阮妤不知為何,平靜的心弦好似被人撥亂, 她抿著唇,袖下的十指也不由自主地輕輕握了起來。

她好似……從來就沒有了解過他。

即使兩人同床共枕, 即使相識這麽多年,但她好像從來就沒有試著去了解過他。

……

“東家,這裏是迎風口,您怎麽站在這?”阿福忙碌好過來,轉身就瞧見了阮妤,瞧見她緊抿的唇以及有些沉默的臉,阿福心下一個咯噔, 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東家呢。

平日東家總是笑盈盈的,今日卻……

還想再問,先前失神的少女卻已經收起思緒,她收回目光, 看著阿福笑, “沒事。”又恢復成從前那副模樣了。

剛想喊人去一趟縣衙, 門口就進來一個人,笑著打斷了她的話,“阮小姐。”

阮妤循聲看去, 便瞧見常安走了進來,他的態度十分恭敬,走到她面前還朝她拱手作了個揖,然後才擡頭笑道:“早聽說金香樓經阮小姐打理後生意很是紅火,今日一看果然不假。”

對於這位所謂的舉人老爺,阮妤既不喜歡也不討厭。

來者是客。

她朝人點了點頭,語氣倒也溫和,“現在人不多,常公子要用餐就進去吧。”說著看向阿福,“領常公子進去。”

阿福忙笑應一聲,躬身轉頭請人,“常公子,裏面請。”

常安卻沒有立刻進去,而是看著阮妤問,“阮小姐,杜家人沒來找你的麻煩吧?”

阮妤原本想喊其他人去縣衙,聽到這話,腳步一頓,她看著常安,沉默一瞬後對阿福說,“你先去招待其他客人。”而後親自領著常安往裏頭走。

這會酒樓已經沒什麽客人了,零零散散幾桌人,阮妤邊走邊問,“常公子這話何意?”

常安也沒瞞她,實話實說,“不瞞阮小姐,我現在在縣衙任師爺一職,昨日杜老爺遣人來找我們家大人想要讓邢知縣出馬……”他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在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阮妤,見她神情自若,並沒有半點波動便又繼續往下說,“不過我家大人已經拒絕他了。”

阮妤本以為常安過來是吃飯,如今看來——

她請人入座,而後看著常安說,“想來這其中應該有常公子的功勞吧。”

常安看著眼前那張笑臉,心裏竟不由自主地咯噔一下,倒算不上驚慌,只是沒想到這位阮小姐這麽快就看破他的意圖了。不過這樣也好,他特地跑這麽一趟,不就是想讓阮妤知曉他做了什麽嗎?笑著接過跑堂遞來的茶,“這是我應該做的,阮小姐的父親是我的恩師,我能有今天也全仰仗老師,如今阮小姐有難,我怎能不幫?”

他絮絮叨叨說完,見對面少女面上笑盈盈的卻不接話,心裏一時也不清楚她在想什麽便又放下茶盞,低聲說,“阮小姐,這位杜老爺一向睚眥必報,你要小心啊。”

這話倒是說得十分誠懇。

阮妤多看了他一眼,而後面色如常地點了點頭,“多謝常公子今日特地跑這一趟了。”她沒有多加攀談的意思,招來阿福交代,“回頭常公子吃了什麽都記在我賬上。”

阿福應是。

阮妤便又看了一眼常安,“我還有事,便不招待常公子了。”

常安哪裏敢讓她招待?忙起身拱手,等人走後,面對阿福便又是另一個態度了,剛剛還溫溫和和的人,這會面對這些跑堂小二,眼睛能飛到天上去,“把你們金香樓的招牌拿上來吧。”

說話間,目光瞥見門口的告示,待見到那熟悉的筆跡時,神色一怔,“那是誰畫的?”

阿福正在心裏吐槽常安當面一套背面一套,聽到這話,哦一聲,“這是我們東家的朋友畫的。”他把朋友兩字尤其著重了說,心裏腹誹不已,霍公子那樣的人品才是我們東家的朋友,才不是你這樣的!

哼!

常安沒察覺到他在想什麽,而是沉默地看著那副畫像。

和霍青行同窗多年,他自然知曉這幅畫像出自誰的手筆,朋友……這該死的霍青行難不成已經知曉阮妤的背景,打算攀上這根高枝,乘風而上?

他還真是小看他了!

不過要真是這樣的話,他以後見到霍青行就不能像以前那樣了,要不然得罪了阮妤可不好。

他在這裏臉一陣青一陣白。

阿福撇撇嘴,也懶得理人,轉身往裏頭走,嘴裏還嘟囔著“真是討人厭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