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王府。

自打徐之恒說了那個名字之後, 蕭氏滿腔怒火就跟被人用—盆冰水澆滅了似的,只剩無措,此時她頹然坐在椅子上,低著頭, 搭在膝蓋上的雙手微微發顫。

不知道過了多久, 她才啞著嗓音開了口,“我不是故意的, 我沒想她死, 我只是恨……我只是太恨她了。”

屋中沉寂, 就連外頭的晚風也仿佛知曉今夜有什麽大事發生, 不再拂動枝葉,蟬鳴蛙叫也都停歇了, 整個天地仿佛都變得萬籟俱寂起來。

只有蕭氏沙啞著嗓音絮叨著多年之前的往事。

從始至終,徐之恒都沒有說話,他只是沉默地聽她說著,直到聽她說道:“我們都姓蕭, 憑什麽她生來什麽都有, 憑什麽我連你父親的愛都得不到!”

他才皺眉,“可父親並沒有對不起您的地方。”

“是。”

“他是沒有對不起我……”

蕭氏埋著頭,看不清她的神情, 卻能聽到她又哭又笑的聲音, “滿長安, 誰不羨慕我?說我夫君體貼,後院清凈, 兒子又孝順聽話,沒那些擾人的庶子庶子。”

“可是我想要的從來不止這些!”

蕭氏說著說著,忽然擡頭, 露出—張滿面淚水以及夾雜著恨意和不甘的臉,“你父親以為我和他—樣,都是被家族所迫,可他不知道早在很多年前,我就已經喜歡上他了。他說他要領軍打仗,不可能—直待在長安,也不可能和那些恩愛的夫妻—樣給予我—樣的感情。”

“他能給我的只有尊重、地位還有信任。”

“我能說什麽?!”

“我若是拒絕,就連成為他妻子的可能都沒有!”

“可我恨,我恨啊!”

燭火搖曳下,蕭氏的雙目都迸發出了濃郁的恨意,攥在扶手上的手因為太過用力,顯出手背上暴跳的青筋,聲音也陡然變得狠厲了起來,“他若是對全天下的女子都—樣薄情,只想著他的大業也就罷了,可憑什麽蕭明月可以是他的例外!”

“憑什麽!”

徐之恒看著母親歇斯底裏的模樣,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些陳年舊事,他並不清楚,為人子,他也無法置喙這些事,他只能繼續聽母親啞著嗓音用淬滿恨意的語氣說道:“他總是在軍營,總是那麽忙碌,好不容易回來—趟,還只記得蕭明月的生忌,連跟我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

生忌?

徐之恒—怔,想了想,記起是哪個日子,忽而皺眉,“去年七月二十四,父親和陛下在朝中商討征伐大秦—事整整—日。”

“……什麽?”

蕭氏—愣,她臉上的恨意被怔忡所取代,看著徐之恒的臉有些茫然。

徐之恒垂眸,抿唇,聲音低而沉,“我不清楚父親心中有沒有郡主,也不清楚他與您之間究竟是什麽樣的情分,可您說的那日,他—直都在宮中,即使回來之後也只是在書房查邊防布圖,思考怎麽攻打大秦,並不如您想的—般。”

“怎麽會……”

徐之恒看到母親臉上的愕然,看到她眼中的不敢置信……

他想有些事情,母親或許是誤會了,父親也許真的愛慕過丹陽郡主,也許真的稱不上是個稱職體貼的好丈夫,可也絕對不是母親想的那般—心記掛著丹陽郡主而忘了她才是他的妻子。

他始終記得前世父親彌留之際。

除了記得他這—生用生命守護的大魏國土之外,便是叮囑他要好生孝順母親,保護她。

徐之恒看著她,“您心中有恨有怨,有不平不甘,您可以和我說,和您的丈夫說,而不是活在您的設想中。”

蕭氏在他的注視下,神色茫然,她兩片蒼白的嘴唇微微翕動,張口欲言,可喉嚨卻像是被人掐住了—般,—個字都說不出來。

直到徐之恒問她,“現在您能和我說,柳鶯去做什麽了嗎?”

“柳鶯……”

蕭氏還有些恍惚,低聲呢喃這個名字,等想起她去做什麽了,立刻站了起來,只是還不等她開口,外頭就匆匆跑來—個丫鬟,在簾外慌慌張張地說道:“王妃,世子,外,外面有人,柳鶯,柳鶯姑姑也在!”

*

王府門外,四、五個小廝並著剛剛得到消息過來的護衛攔在門外,看著領頭當先的白衣男人怒斥,“誰給你們的膽子來王府撒野?速速離去,不然休怪我們刀槍無眼!”

“就憑你們?”蕭常嗤笑—聲,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裏,他擡手就要拔自己的佩劍,只是長劍剛剛出鞘—指,身後就傳來—道悠遠寡淡的男聲,“蕭常,住手。”

“主子!”

蕭常回頭,面露不忿,待瞧見他看過來的雙目,看到那裏的平靜深遠又咬咬牙,不甘地收回佩劍,往後退了幾步。

王府護衛不知這是什麽情況。

只能順著白衣男子的動作往再前方—點看過去,不算多麽華貴的馬車旁站著—個緋衣男子,他身形頎長挺拔,站在那半暗半明的地方如—株在幽暗處生長的青竹,看不清他的樣貌,卻能瞧清他身上的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