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季衷寒從家裏逃了出來,曾經他最依賴的家,如今就像一個能把他吞噬碾碎的漩渦。

他剛出門口就吐了,胃裏所有消化的沒消化的,都順著他的眼淚一起落在門外的草坪上。

胃就像有刀在攪,連同他的心一起攪爛了。

剛才所見的畫面不斷在他眼前回放著,季衷寒實在沒辦法在這裏待下去了。

季衷寒淋著雨往外走,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總之不能在這裏待下去。

大雨傾盆,到處都是昏黑又冰冷的。

恍惚間,季衷寒卻感覺周遭一亮。

他茫然望去,原來是那輛熟悉的重機車,車燈的光將他攏了起來。

封戚緊急停下了車,人匆匆朝他跑來。

下一秒,他就被緊緊抱住了。封戚結實的手臂摟著他,然後把頭盔套在他腦袋上:“你是不是瘋了,這麽淋雨身體不想要了嗎!”

那一刻,季衷寒就好像個受了無盡委屈的小孩,終於找到可以宣泄的懷抱。

他緊緊抱住了封戚,無聲落淚。也慶幸天上的雨夠大,封戚能夠再晚一點,才發現他的不對。

還是那家酒店,同樣的大雨天,氣氛卻截然不同。

季衷寒洗完澡後,就縮在了被子裏,久久沒出來。

封戚以為他還在為野營發生的事情而生氣,隔著被子將手落在他腦袋上,輕聲哄,慢聲勸。

他向季衷寒認錯,說自己太幼稚,因為昨天晚上的不高興,加上季衷寒在野營的時候都不理他,才這個態度。

又說不跟季衷寒一個帳篷,不是因為嫌棄他,而是因為昨晚沒睡好,今天早上起來鼻子悶,呼吸不暢,感覺可能要感冒。

是為了不傳染給他,才跟他分開睡。

季衷寒眼睛有種哭太久後的酸痛感,他不敢把臉露出來,他怕一露臉就露餡。

他還沒想好要怎麽跟封戚說這個事情。

以封戚的脾氣,知道封行路出軌後,應該會鬧得天翻地覆。

他爸媽會因為這件事離婚嗎,那封戚的父母呢?

他和封戚的關系又會變得怎麽樣,還能繼續當朋友嗎?

想到這裏,季衷寒甚至都在恨自己,為什麽要鬧別扭,為什麽選擇回來,又為什麽要看見那樣的事!

如果他沒回來,他就不需要面對這一切,不用考慮是否因為他一句話的後果,就會導致兩個家庭的破裂。

他從來都不是膽大的人,很多事情,他不敢說,不敢做。

心裏鬧翻了天,面上卻不敢透露絲毫。

季衷寒把手從被子裏伸了出去,封戚立刻就握了上來,將他的手緊緊裹著。

“我原諒你了。”季衷寒說,他閉上了眼。

同時心裏也希望封戚能原諒他,原諒他的隱瞞,他的顧慮。

季衷寒悶聲地讓封戚關燈,他想睡了。

封戚說給他叫了紅糖姜水,用來暖身,明天不要感冒。

季衷寒趁封戚去洗澡的時候,爬起來把糖水喝完,然後又藏到了被子裏。

封戚從浴室出來,看了眼幹幹凈凈的碗,好笑地來到季衷寒床前,隔著被子拍他的屁股:“以後不敢再惹你生氣了,這麽記仇。”

季衷寒在被子裏沒有動,封戚拉來椅子在他床旁坐下,像哄孩子一樣拍著他:“你不只是因為昨天才這樣吧?”

“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季衷寒沒想過能瞞得住封戚,但現在這種情況,即使瞞不住,他也要努力瞞下來。

封戚拍了他一會,才低聲說:“是睡了嗎?”

季衷寒閉上眼,裝作沒聽見。

封戚嘆了口氣:“希望明天別感冒,不然我照顧你,受累的不還是我自己。”

又過了一會,季衷寒才感覺到封戚的起身離開。

這是一個雙人間,封戚在自己那張床睡下以後,季衷寒才把臉探出來。

痛哭一場又淋了雨,季衷寒很疲倦,好不容易睡下,又是一夜接連不斷的噩夢。

夢裏總是夢到在家裏看到的畫面,醒來恍惚時,會慶幸這只是夢,沒有真的發生。

梅玉玲還是那個他心中最好的媽媽。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清醒的神志告訴他現實才是殘忍的真實時,一顆心就會沉沉往下墜,甚至感覺到了些許絕望。

反復在噩夢和驚醒中掙紮著,季衷寒再也睡不下去了。

他抱著被子爬起來,房間裏的空調安靜地響著,太陽還沒出來,屋裏的每個角落,都被晨光渡上一層昏藍。

他聽見封戚的呼吸聲,很沉,有點吃力,好像有點鼻塞。

昨天封戚跟他說有點感冒,原來是真的。

那陪他淋得那場雨,大概會加重病情吧。

季衷寒悄悄地從床上爬起來,來到了封戚的身旁。他本來想用手測試一下封戚的體溫,有沒有發燒。

可是看清封戚的臉時,季衷寒的動作全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