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死裏逃生(1)

天上飄了小雪,鹽粒子似的砸在人臉上細細密密地疼。

謝璟眯著眼睛努力辨清方向,他抄了幾遍地圖,心裏大概有數。

也不知是何原因,追了一路也沒瞧見大少爺白明哲的車隊,轉念一想,白家招的那些護院十有八九都是同一窩的土匪,白明哲從前院出去,還不知被綁去了哪裏,只盼著商號走水事情鬧得大,能有人去尋白明哲,或許還能撿回一條命。

惟獨不用擔心的,也只有白明禹。

白二留在商號,幾十人熙熙攘攘提水救火,他混在人群裏最安全不過。

謝璟騎馬跑了十幾裏路,出來的匆忙,皮帽子都沒戴一頂,這會兒頭發眉毛全都白了,連長睫毛上都落了雪,哈出一口熱氣,得咬著牙才能握緊手裏的韁繩不墜下馬來。

臨近酒廠的時候,忽然看到一隊車馬逆向而來。

謝璟僵硬著手勒住韁繩,停下看了下,忽然高喊:“九爺!”他以為自己聲音很大,但卻已經被方才的煙熏得沙啞,連喊了幾聲策馬上前才驚動了對方。

風雪中,車隊停下。

厚重的馬車布簾被掀開一角,白容久側頭看向他,“你是青河白家的人,何事?”

謝璟被凍得僵硬,幾乎是摔下馬來,踉蹌了兩步被九爺身邊的人扶住了,才走到馬車前,他哆嗦著從懷裏掏出一枚東西遞過去:“九爺,黑河白家商號進了麻匪,之前大少爺身邊的那幾個護院都是一夥的,我無意中撞見他們搬運子彈——他們當我不知,只騙我說是碎銅。”

白容久伸手接過,面色凝重:“你怎麽認得的?”

謝璟咽了一下,努力看著他道:“我是二少屋裏的人,少爺屋裏有一杆毛瑟槍,我見過。”

“黑河商號那邊怎樣了?就跑出來你一個?”

“那邊無礙,我趁麻匪搬東西的時候燒了他們的車,引了大火,那邊人多,應該不會有事,但我聽他們說在酒廠埋了東西,想必是焦油!我在點燃馬車的時候,車上的烈酒混著焦油一起燒起來,氣味很大——”

謝璟還未說完,就被一只手握住了拽上馬車,白容久沉聲道:“上來,邊走邊說!”

他脫了自己的大氅裹在謝璟身上,一邊囑咐車隊急轉回去,一邊繼續問話。

謝璟之前在風雪中前行的時候並未覺出太過寒冷,此刻裹了大氅才開始一個勁兒地打擺子,話都說不利索,差點咬著自己舌頭。

“身體剛恢復知覺,慢些說。”

白容久讓人拿了燒酒,給謝璟灌了兩口,一股熱氣從五臟六腑升起,謝璟手指尖先是一絲麻癢,過了一陣熱起來。

“九爺先走,讓他們去救,麻匪太多……”

白容久掀開車簾看向外面,眉頭擰起:“不行,酒廠有女眷,沒有車出不來。”

“誰?”

“白明哲的夫人,方玉柔。”白容久放下車簾看向他,“還有她肚子裏未出世的孩子。”

方家也是當地大戶,且方家老爺曾外出留洋,是新派人物,並沒有給家中獨女裹腳,並把家裏釀酒的秘方系數傳給了女兒方玉柔。

因此酒廠大小事宜格外仰仗這位方夫人,方玉柔雖然名字溫婉,但性格卻爽朗,在酒廠裏跟丈夫同吃同住,並沒有半分嬌氣,哪怕是有了身孕也依舊堅守在廠裏。原本這段時間快要過年,加上她身子重了,理應要回青河縣去休養,但是聽到白容久和洋人談的那些機器訂單還有擴建酒廠的計劃,有不少都是她能出得上力的,就又多留了幾日。

白容久一行趕回酒廠,已經隱約能聽到附近山林裏傳來槍響。

謝璟抄了近路趕來,但也只爭取了這麽一線時間。

白容久來不及疏散工人,只讓他們聚集圍守在堅固的炮樓裏——方家在當地釀酒多年,往年也遭過匪患,特意在修建酒廠的時候在西北角建造了一座炮樓碉堡,易守難攻。

酒廠留守的夥計有七八人,另有方玉柔和她的隨身丫頭一個,剩下的就是白容久帶來的一隊好手約有十人。酒廠這些夥計大多都是年歲較大的,人本分老實,一聽到外頭的槍響就恨不得抱頭蹲下來,起不到什麽作用,還不如謝璟冷靜。

白容久命他們搬了糧食和石頭過來,糧食存放在一旁,石頭摞起來擋住厚木門。

槍聲由遠及近,很快有兩聲炸響在廠院中,緊跟著就是一聲巨大轟鳴,從炮樓上的窄窗看過去,外頭火光四起。

謝璟跟在白容久身邊,他習慣性站在右側靠後的位置,聽他使喚。

白容久是看了一陣外面情況之後,才發現後面有人的,他一向警覺,卻不知道為什麽對半路冒出來的這個小孩兒格外寬容似的,只看他一眼,並沒有說什麽。

白容久身邊的人在炮樓四角找了位置,已經開始還擊,那幫麻匪仗著人多,但槍法遠不如九爺身邊的這些人,手頭的裝備也差得遠。槍聲響了一會,白容久面色如常,樓下木門有被撞擊的聲響,謝璟擔憂地轉頭看向樓梯口,又看了看九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