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日本商人

“可是聽說他認識德國中間商,或許是德國生產的機器……”

九爺道:“酒廠最要緊的並不是機器。”

白明哲茫然,忽然心裏打了一個突:“您,您是說?”

九爺沉吟片刻,道:“我把張虎威派給你,這些天讓他帶人陪著你和夫人進出,酒廠那邊也看護起來,你記得,不管發生什麽事,人比機器重要。”

白明哲答應一聲,匆匆去了。

黑河。

方吉安日子過得艱苦。

他的釀酒小作坊裏只雇了一個人,自打幾年前從最繁華的一條街道搬出來,就已經開始落魄了。哪怕當初搬了新地方特意放了四萬響的鞭炮,也沒能驅散晦氣,生意越來越差。他的小作坊旁邊挨著一家磨粉坊,整日谷殼粉塵多,弄得方吉安也不住地罵。

雇的夥計疲懶,也不怎麽在意掌櫃脾氣,被罵了就起來隨意幹點活——這釀酒小作坊實在沒什麽能做的。

這日有人來拜訪,提了好些名貴禮物。

方吉安一邊把人讓進來,一邊跟對方寒暄:“孫掌櫃,好久不見,近日可好?”

來人是黑河這邊另一家釀酒坊的孫掌櫃,也搭手跟方吉安客套了幾句,他身邊還跟著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面白無須,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與此處人不大相同。

方吉安把人讓進來,打發夥計去買了茶點。

夥計進來跟他拿錢的時候,聽到屋內幾人說笑聲,那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口音古怪,竟是個日本人,夥計不由多看了一眼。

方吉安給了他一角錢,催他快去,又對客人道:“伊藤先生坐,來來,嘗嘗這茶。”

名叫伊藤的日本商人笑呵呵的,頷首坐下,喝了一口茶開口道:“我對茶藝只略懂皮毛,不過說起酒,倒是知道許多,一直很佩服方先生的釀酒工藝,想來拜訪一下。”

這人帶了不少禮物,上來又是一陣吹噓,方吉安被捧著帶了得意,加上他祖上確實有幾分真本事在,想當年在黑河那可是獨一份兒的上好燒酒,旁人拍馬不及。

但他依舊留了心眼,車軲轆客套話說了許多,對於釀酒並未多說一個字。

他骨子裏還有傲氣,但這傲氣多年挫折之下,又生出點不甘,聽伊藤提起黑河酒廠的時候難免帶了酸意。

伊藤前來,就是沖著方家的釀酒秘方來的,只是他並不清楚方家老爺的規矩,以為方吉安這裏也有一份。

方吉安聽見對方說起想要學習釀酒,又沉默著不說話了,只悶頭抽煙,瞥一眼介紹人孫掌櫃:“孫兄這是來作保的?”

“只是介紹認識,大家都對酒情有獨鐘嗎,互相了解一下,了解一下。”孫掌櫃打圓場,講了幾句場面話。

方吉安人不傻,冷笑道:“那怎麽不先跟你們孫家‘互相了解’一下,你們家的長山酒也不錯啊,上好的烈酒!”

孫掌櫃靜了一瞬,忽然開口道:“已了解過了,我家中釀造秘方現下已交給了伊藤先生。”

方吉安愣了下,擰眉不解。

各家釀酒方子密不外傳,這可是酒廠最後的根基,他想不通孫掌櫃為何要將自己家中基業連根撅起,送給這個日本商人。

孫掌櫃嘆了口氣道:“方掌櫃,時代不同了,伊藤先生帶了一艘船來,上面有三套完整的釀酒設備,同白家商號現在使用的一樣。”

方吉安眼睛頓時睜大了。

一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省府白家的車隊離開不過月余,青河縣一切如常,但黑河卻變了樣。

方繼武再次從族學放假回到家中的時候,家裏已不同往日。

雖然住的還是以前住的那個院子,但花廳裏多了幾件紅松木家具,都是新打而成,家裏的弟妹也穿了新衣,連一向貪吃的幼妹兜裏都存了幾塊糖果。

不止是家裏變了樣,家中以前賴以為生的那個釀酒小作坊也換了地址,不再是偏僻之處,而是搬回了幾年前熱鬧的街道上,盤下了那裏一處最大的綢緞店,硬是改成了賣酒的店鋪,頗有幾分財大氣粗,向周邊人宣告方家又闊起來的氣勢。

方吉安也換了一個模樣,身上穿了綢緞長袍,料子走起來簌簌作響,體面又氣派。

他平日裏就在新店裏走動,使喚手下的三個夥計,晚上回家依舊是老樣子,多喝幾杯酒之後又開始罵罵咧咧地說著對方玉柔和白家的不滿,從機器到錢莊,罵個不休。

但是家中一眾小孩卻比平時要高興,因為方吉安如今手裏有錢,下酒菜也好,喝醉了之後就不管他們,湊過去往往能偷吃上一星半點。

“錢莊,錢莊那是白家開的!他們都是一夥的……瞧不起我,哈,我現在也是能穿旱獺皮襖子的人了,老子腰包是鼓的!等以後,都給我等著,早晚要你們見了我也客客氣氣……”方吉安醉了,仍是滿腹牢騷,盡是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