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五美四惡(第2/6頁)

他甚至連孔廟都沒去拜祭,理由也十分正當。

“先前在衢州曾去拜過孔廟,那裏有官家親筆赦封,拜過那邊的至聖先師,若是再來拜這邊由金人冊封的衍聖公家廟,怕是有些不妥。不如等以後你們南北合一,再行修繕後,本官定當親自前去拜祭,以表誠意。”

當時趙構難逃,衍聖公孔端友隨行,而他的弟弟孔端操留在曲阜,金人入主之後,便封了孔端操的次子孔璠為衍聖公。

在北宋時期衍聖公只是個名號,品階不過八品,到金國時期就成了七品兼曲阜令,授文林郎,後來孔璠之子孔拯、孔摠陸續襲封,如今正是二十五歲的孔摠方繼任當家,眼看著宋軍驅逐金兵,在此兵亂之時,孔廟傾頹,人心惶惶,若是不降了宋軍,只怕連他門下弟子都要跟著反了。

只是他沒想到,大宋的這位轉運使,比金國的王爺還要硬氣,金人封的官,他壓根不認,就算孔門子弟想要晉升仕途,也要跟其他學子一樣參加考試,毫無捷徑可走,一點面子不給。

孔摠自己放不下面子去參加考試,便讓門下最出色的兩個堂弟前去應試,若能借此一舉成名,也能再振孔門儒學聲威。

可事實上,包括他自己在內,都知道,如今論起經學名士,便是坐鎮齊魯書院的朱熹,都勝過孔府的族學名師。只是千百年來的面子放不下,還要靠著這些人去爭取,否則一旦曲阜縣衙被完全接管,那衍聖公府也剩不下多少地方了。

畢竟,若是只按照衍聖公的封地,根本無法供養孔府上下數百口人,而在宋金交戰之際,南逃空下的大批土地就落入了孔家人手中,而後金人又封了他為文林郎,曲阜令,曲阜一縣,幾乎都是孔家的天下,孔府的規矩,在這裏幾乎等同王法,什麽納稅之說,只需送上些許“厚禮”便可一筆帶過,誰能想到時隔三十余年,大宋的軍隊居然還能打了回來,算舊賬。

孔府在濟南亦有分支族人,親眼見識了裴文卓公審黃河五鬼時的手段,再一聽家主已獻上了曲阜令印信,就感覺大事不妙。

方靖遠雖然接受了孔璠投誠,準許保留孔府孔廟和孔門上下平安,不予追究。可也明明白白地說,他認的是南衍聖公,而非金國封的北衍聖公。如此對應的封地、俸祿等待遇沒了不說,昔日侵占的田地和一些不清不楚的賬目,都是隨時可能讓整個孔府顛覆的大坑。

他們本以為投誠之後,只需要多送禮打點,還能保留在曲阜縣衙的職位,畢竟曲阜縣大半都是孔門之後,便是不姓孔的,也多是孔門子弟或門下之流,宗族親戚關系勾連糾纏,換個人都未必能使得動那些吏員衙役。

可方靖遠不答應,按照他的規矩,所有的公務吏員職位,都得經過考試方能上任。

最後才出現了這般孔門弟子和世家子們摩拳擦掌地匯聚府學,準備在這次考試中讓方靖遠見識到他們出眾的才華學識,一舉拿下這些地方的管理權,方不負世家名門之稱。

結果……興致勃勃鬥志昂揚而來,灰頭土臉蒙頭蒙腦地走出考場時,一大半的人都在懷疑人生,剩下一小半人在抗議考題不公。

“貢舉選士,當在四書五經中出題,以策論為主,輔以詩文,為何你們這考試出的題都是什麽算數地理,農工水利,與聖人之義大相徑庭,根本有悖取仕之道,著實不公啊!”

方靖遠這次特地坐鎮考場,聽聞學子抗議,便將他們召集到考場前的致遠堂前,先是讓他們挨個報上名來,然後才開始發問。

“既然各位都是孔門子弟,那本官就在此先問問各位,依孔子之言,如何可以從政?孔元盛,你說說看。”

孔元盛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答道:“昔日子曾有言,尊五美,屏四惡,斯可以從政矣。”

這還是方靖遠在開考前跟朱熹討論過的問題,當時說起孔子五美四惡之說,方靖遠還差點脫口而出拐到“五講四美三熱愛”上去,他對這些學子其實並無惡感,但既然要用人,就得按照他的規矩來,而不是讓這些世家再牽著他的鼻子走,好容易在海州開辟的新學術路線,決不能到了這裏再開倒車回去。

那麽這些學子,就是他要用來開刀洗腦的第一撥人。

“說得不錯,所謂屏四惡,首先不能不教而殺,你們今日考題之內,律法一項,答對了多少?若是自己連律法條文,詔告表書都記不住,寫不出來,如何教化百姓,如何依律治民?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如何從政?”

“這……”孔元盛愕然,竟是無言以對。他們這些子弟最大的也不過三十出頭,最小的才十幾歲,有生以來一直生活在金人統治下,平日進學學的也是四書五經,又怎麽可能去接觸《宋刑統》?更不用說熟記其中律例條文,精通判詞詔告表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