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追逃(3)

張玉春被帶回了市局,訊問室裏,始終緘默不語。他不知打哪兒聽來了一句“抗拒從嚴,回家過年”,怕自己言多有失,說了也沒人相信,所以在陶龍躍的咄咄逼問與展示的一系列鐵證面前,他以他僅有的判斷力選擇了一個下策——絕食鬥爭。

訊問犯罪嫌疑人時必須兩名民警同時在場,謝嵐山從訊問室外走進來,手裏捧著個碩大的碗,朝陶隊身邊的小梁一努嘴:“你出去。”

一股濃郁的鮮香襲來,筍幹酸爽,魚肉嫩滑,謝嵐山帶進訊問室的是張玉春家鄉的名菜,酸筍煮魚。

陶龍躍呵斥謝嵐山:“你幹什麽,這樣不合規矩!”

“餓啊,查案到現在,還沒吃飯呢。”謝嵐山大大方方坐下來,將手中的碗往張玉春面前稍稍移近一些,“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們繼續。”

“你剛進來時說自己一進門就暈了過去,怎麽可能?!監控裏那個是你自己夢遊走出去——”

“吸溜”一聲,謝嵐山喝了口金黃誘人的魚湯,嘖嘖兩聲:“真好。”

他平時吃飯挺屁精的,沒那麽大響動,陶龍躍白他一眼,繼續向張玉春開炮:“你都肯跟我們回來了,最好還是一五一十地都交待了,進來時看見墻上掛的字了沒有?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張玉春動了動嘴唇,看著原本想說些什麽,見陶龍躍一指後墻,又把話咽了回去。繼續沉默。

“證據已經——”

又是“吸溜”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陶龍躍怒瞪謝嵐山:“謝嵐山!”

“師兄,你的紅三剁拌飯來了。”丁璃自訊問室外進來,也特不成體統地往桌上放了一個瓷碗,裏頭是西紅柿、紅豬肉、紅辣椒“三紅合一”的一道菜,鋪在白米飯上,湯汁鮮紅漂亮,就是肉塊切得不好,支楞八翹的。

餓到第三題了,香味撩得張玉春直咽口水,抻著脖子往桌上瞧。

謝嵐山慢條斯理地把湯汁攪勻到米飯裏,擡眼一瞟張玉春:“地道的紅三剁,特別下飯。”

家鄉人識家鄉菜,張玉春忍不住說:“你這肉塊切太大了,不地道。”

食堂的阿姨是北方人,不會這道菜,謝嵐山一手執手機看菜譜,一手掌勺,替張玉春炮制了這道“鄉味”。他故意沒剁碎豬肉,不整地道。

謝嵐山微微一笑:“等你回家以後,請我吃地道的。”

鄉味引發鄉愁,“回家”二字更是直接觸動了張玉春的敏感神經,他面露悲色:“真的還能回家嗎?”

“我不知道,看你是否配合。”謝嵐山神情嚴肅一些,“反正‘抗拒從嚴,回家過年’鐵定是狗屁。”

“不準說狗屁,人民警察得有素質。”陶龍躍自己罵人的時候,什麽粗口都爆,一到謝嵐山面前就擺領導的架子。

“那就是驢屁豬屁黃鼠狼的沖天屁,”謝嵐山還裝得挺正經,“發明這話的人真該抓起來槍斃。”

張玉春從頭到尾都沒指望相識已久的陶龍躍會信自己的話,可看著這個沒見過幾面的謝嵐山,倒覺得可以試試。

他說他一進門就暈了過去,等他再有知覺時人已經在河邊了,他說他覺得有人把他拋進了河裏,又感到有人把他撈了出來。那時天還是黑的,天上無星無月,河面也漆黑一片,他接近天亮的時候才徹底醒過來,稀裏糊塗地就往市區裏走。

“什麽河邊?”陶龍躍想了想,“你是說樊羅江?”

樊羅江是漢海市與鄰近城市間的重要水道,一條曾以歷史人物聞名的大江,水量豐沛,一瀉入海,但卻由於地處偏僻,與漢海這樣的花花都市氣質不符,那內涵豐富的流域文化也始終“養在深閨人未識”。據說近期受益於城市規劃,已打算重點開發,幢幢高樓正待拔起,但目前看來還是一個天然垃圾傾倒處,蕭索,荒涼,人跡罕至。算了算叢家與樊羅江的直線距離,推測出張玉春落水遇救的大致時間,高度的職業敏感令兩位警察同起疑心:沒人會在淩晨三四點的時候還獨自徘徊在江邊,如果真有張玉春所說的這個人,他在那裏幹什麽?

“拋你到河裏再撈出來?大半夜的鬧著玩?”陶龍躍覺得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我就記得這麽多了……”張玉春已經絕食了兩天半,又餓又蔫,垂頭喪氣,“我從頭到尾沒自己離開過叢家,我真的沒殺人。”

“你沒離開叢家?”所有的犯罪嫌疑人一進訊問室,翻來覆去都這麽一句話,陶龍躍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子,根本不信張玉春說的這些,“監控都拍到你了,你最好如實交代你的犯罪事實!”

“我真沒離開過!”張玉春眼眶發紅,“陶哥你信我,我一進屋就沒意識了。”

“你讓我怎麽信你?監控、指紋都是鐵證據,憑這些上法院,已經夠你槍斃的了!你現在說有人把你從河裏救了上來,口空無憑,我信檢察院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