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舊友(3)

沈流飛跨進病房的時候,入眼就是這麽一幕。

謝嵐山聞聲一擡頭,笑了:“小沈表哥。”

這才想起來自己被姑娘們“啃”了滿臉花,趕緊伸手去擦。

沈流飛眼睛一瞠,眼神微微發亮,仿佛某一瞬間被紮著小辮兒的謝嵐山驚艷到了,然後他朝他走過去,恢復一貫的冷淡表情。

轉出ICU之後,謝嵐山就轉入了高幹特護病房,一天三千多塊,他那點人民公仆的微薄薪資根本住不起,也別指著市局能給報銷。護士們告訴謝嵐山,替他付治療費與住院費的人叫沈流飛。

她們真以為沈流飛就是他表哥。只不過這表哥貌似更年輕一點,謝嵐山瞧著是二十七八的大好青年,可沈流飛卻像極了還未畢業的大學生,盡管他氣質成熟,高大又漂亮。

“興致不錯,看來沒大礙了?”沈流飛來到謝嵐山身前,周遭幾個護士紛紛起身,被病人家屬抓包了偷懶不幹活,到底是不成的。

“還行吧。”謝嵐山一直坐床上跟人打牌,仰頭舒展胳膊,挺愜意的模樣,見那個還沒受罰的小護士也站起來了,便嘬起嘴唇用手指點了點,用唇語對她說:欠著。

小護士紅著臉,忍著笑,轉身忙去了。瞎忙,她的工作是24小時不間斷監護病人,但謝嵐山為人隨和,遠比別的病人折騰人的事情少。

“沈——”

沈流飛來到身前,謝嵐山話沒說完,對方的手指已經觸摸上他的臉頰。

隨手指撫摩、移動,謝嵐山感到後背起了一竄雞皮疙瘩,臉也跟著燒灼起來。

他先前聽陶龍躍提過一句,車禍之後他當場昏迷,呼吸一度停止,還是沈流飛及時對他施救,他才能撐到救護車到來,撿回一條命。

這是及時雨般的恩情,當怎麽償還呢?謝嵐山仰臉望著沈流飛,目光從他的一張臉凝聚到他的一雙唇上,一通不著邊際的瞎想。沈流飛那兒倒平靜如常,他眼皮下垂,神情整肅,修長手指在謝嵐山的鮮紅柔軟的唇上滑動,然後滑至他的臉頰邊,將他剛才漏掉的一個艷紅的唇印,用拇指輕輕拭去。

“那什麽,欠你的錢我是真還不上。”心裏算了算這半個月來在醫院裏的開銷,謝嵐山沖人沒正經地笑,“你要不介意,我再休養兩天,就一次性肉償了吧。”

沈流飛微勾嘴角,手指遊動,轉而捏起謝嵐山的下巴,不濃不淡地打量著他:“你值那麽多?”

“值啊,怎麽不值?新聞裏不都說了,我是中國最美的警察麽。”人們總是善良而健忘的,上回他見諸新聞,人人口誅筆伐,這回他舍己救人,同一撥人又一夜間改口稱他為英雄了。但別人面前他沒把這“壯舉”當回事,一碰上沈流飛,就忍不住想顯擺。謝嵐山說,“你在現場,應該看到了我車技多好,駕車飛躍高架的姿勢有多帥。”

“沒有,”沈流飛很不客氣地否定道,“我只看見了一個撞得半死的男人,由顱內出血引起了肢體抽搐、小便失禁——”

三個護士全笑起來,這樣的畫面不堪想象。

“咳咳,”謝嵐山趕緊咳嗽兩聲,打斷姑娘們不雅的腦補,另起個話題問沈流飛,“李睿的案子怎麽樣了?”

“他已經垮了,”沈流飛說,“沒有再跟警方鬥下去的意思。”

這案子到這個時候才算塵歸於土,兩個人沒聊兩句,陶龍躍就進來了。沒空手來,給謝嵐山帶來了一袋蘋果一袋梨,問護士有沒有水果刀,他要親自給老友削水果。小護士沒回答,反倒嚷起來:“探病不能送蘋果和生梨,蘋果諧音‘病故’,生梨就是‘生離’,太不吉利了。”

“還有這說法?”陶龍躍扭頭看了謝嵐山一眼,想到謝嵐山當日重傷的樣子,心慌卻嘴硬,“他命硬著呢,車子側翻下高架都沒死,還能被這點封建迷信恁死?”

眼梢一揚瞥見沈流飛,陶龍躍挺鄭重地補充一句:“沈老師,多謝你救這小子一命。”

“哪裏,”沈流飛說,“應該的。”

那天,陶龍躍第一時間得知了謝嵐山撞車的消息,但當他料理完手頭的公務趕去醫院時,卻發現沈流飛早已坐在了手術室外。

醫院常見的那種塑料椅子上,沈流飛閉著眼睛,仰頭後靠住墻壁。他的臉上有點血跡,手上、頭發、衣服上都有。

陶龍躍趕上去跟他打招呼,問他謝嵐山的情況。沈流飛緩緩睜了眼睛,像是聽見了他的話,卻一字不發。他的神態前所未有的疲倦,還有些悲涼,好像他才是那個受了重創的人。

後來還是聽隨救護車去現場的護士說,謝嵐山被擡上擔架送進醫院的時候,很平靜,像睡著了,如果不是一汩鮮血從他的耳道裏流出來,你會真的以為他只是睡著了。

再後來陶龍躍想要陪夜。謝嵐山的親媽在精神病院,身邊沒有親故,陶隊長擔心護工照顧不周,直接把案件卷宗帶進了病房裏。他對沈流飛說,這兩天沈老師沒合眼睛,實在辛苦,接下來就由我來照顧阿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