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舊友(2)

謝嵐山遵守承諾,結結實實練了自己兩年,隋弘依約來帶他離開警校,交待了他一個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臥底金三角,捕殲當地最大的武裝毒梟穆昆。

為了讓自己“墮落”的經歷更為可信,謝嵐山自願吃了小半年牢飯,在監獄裏就跟一個常販常吸的小頭目混熟了,成功打開了臥底金三角的第一道門。

身為偵察員,謝嵐山深知禁毒形勢嚴峻,若要斬斷毒品源頭,必然要盡快剿滅邊境毒梟穆昆,疏忽不得,怠慢不得。

沒想到,那個一直放在心裏的姑娘,一樣疏忽不得、怠慢不得。臥底第二年的時候,宋祁連的婚訊就傳了過來。

謝嵐山頭一回擅自行動,他從雲南回到漢海,趕了兩千多公裏路。

到底來遲了一步。

婚禮安排在五星酒店,排場極大。新郎是漢海市局副局長劉焱波的兒子劉明放,劉局的兒子沒承父業當警察,倒在金融圈裏風生水起,堪當青年才俊。

宋祁連的母親從頭到尾都笑不攏嘴。她知道女兒真心喜歡的是誰,但她不在乎。除了長得沒有謝嵐山精神,劉明放哪裏都比謝嵐山強出百倍,有家底,有事業,還有個當領導的爹,而謝嵐山呢?簞食瓢飲,朝不保夕,他是傾囊而出了,可也所余無幾了。

喜氣洋洋的丈母娘身邊,是一個神色淒艷的新娘。

謝嵐山沒進禮堂,只在簽到處徘徊。

伴郎伴娘都是新郎的朋友,不認得謝嵐山。伴娘略豐腴,一張笑臉跟個熟桃似的,一開嗓就甜膩膩地直出汁兒:“紅包都交給我,我替新人保管。”

“麻煩……替我轉交給宋祁連。”謝嵐山沒帶紅包,手裏只攥著一個比巴掌大不多少的木頭雕像,往伴娘手裏一塞,扭頭走了。

看清手裏的木頭雕像,伴娘尖利地叫了一聲。木像上頭血跡斑斑,乍看跟漆了層不均勻的紅漆似的。她不知道,為送這份禮物,謝嵐山雕了一晚上,刻刀無數次楔進他的手掌裏,他也毫無知覺。

血淋淋的一個木頭人像,送給新人好像不吉利,但伴娘仔細一看,這木像雕得相當精美,一張人臉好像就是新娘子。

隋弘認識這對新人,所以也被請作了座上賓,他看見了倉猝而來又倉猝而去的謝嵐山。他悄然離開禮堂,用只有他們兩人知道的手機號,給自己的部下打了一個電話。

約在一棟摩天大樓的頂層,謝嵐山比隋弘到得早些,默立在樓頂邊緣處,直到夜色半遮人眼,夜風湧自四面八方。

他攥著受傷的拳頭,鮮血沿著指縫瀝瀝而下。

隋弘從他身後走過來。

謝嵐山循聲回頭,看見自己的隊長,忍久了的眼淚慢慢流下來:“隊長,我幹不了了……”

隋弘來到他的身邊,一個字沒說,摟著扳過他的肩膀,與他一同面向這座夜色中的城市。

本月的黃道吉日,除了無數對新人選擇今天結婚,一年一度的旅遊節花車巡遊活動也即將開始。本來寬闊的市中心街道已被遊人填滿,人行道上一些墊場的歌舞表演抹殺中外菲林無數,數萬觀眾正翹首以待,嗷嗷待哺。從謝嵐山所在的高度望出去,只見密密麻麻一大片,人如蟻,車如龜。

良久,隋弘才開口:“若靜脈注射海洛因,每天兩次,每次0.1克,最多3天即可成癮,若吸食毒品,一次即可成癮,0.2克即能致人死命。根據你的偵查線報,這一年多來,你的戰友們共抓獲試圖攜毒入境的境內外犯罪人員7名,共截獲海洛因966公斤,純冰474公斤,冰毒片劑122包。你想過麽,如果這些毒品成功入境中國,後果不堪設想。”

準時準點,幾棟漢海市地標性的高樓同時點亮了LED屏,折射絢麗的七彩光束。花車巡遊正式開始,圍觀的人群爆發出經久的掌聲。

隋弘笑笑說:“你看,太平盛世。”

謝嵐山沒有回答。他站在高處,長久俯瞰這座城市的繁華夜景,恍然大悟,個人的快活與不快活如此微不足道,是的,這是太平盛世,人們長養子孫,安生樂業。

好像就是醍醐灌頂一瞬間,謝嵐山想明白了,望著濃墨重彩的城市,眼裏再無其它,他微微笑了。

想明白之後,謝嵐山把外套甩上肩膀,扭頭就走。

隋弘在他身後喊:“怎麽,這就走了?”

謝嵐山腳步一停,側了側臉,擺出一副惡痞的樣子:“阿sir啊,我要回去開工啊。”

“好好說話,別學電影裏那套港台腔。”隋弘笑著罵了他一聲,然後說,“阿嵐,我等你回來,你是好警察,也是最令我驕傲的部下。”

此刻,在醫院的加護病房裏,雖久遠沒見,隋弘還是那個體恤部下的好隊長,對謝嵐山笑道:“到了刑警隊,我幾乎天天都能在網上看見你的消息,上回秀了一把百步爆頭的槍法,這回又在高架橋上演了一出‘速度與激情’,怎麽?不想當警察,想改行當網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