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途中有驚慌(7)

吹了一臉的冷風,頭疼減輕一些,謝嵐山暫時沒想回家,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逛。天冷了,行道樹已經修剪得整整齊齊,枝幹上的葉子幾乎被剔盡,你若踩著瀝青路面的正中間往前看,就像兩排禿瓢的男人在你左右迎賓,簡直醜瘋了。

謝嵐山突然覺得,事事規行矩步,人就跟這道旁的樹一樣,活著哪還有意思。

他擡起手,修長五指插進自己的長發中,一通瞎揉,頓時感到輕松許多。宋祁連的態度不去想了,沈流飛的態度也暫擱一邊,謝嵐山脫了外套甩在肩上,帶上微笑,像個醉漢般蛇行向前,又在道路中央踢踢踏踏踩出一串瀟灑的舞步。

路上行人不多,但都向他投去了注目禮,謝嵐山全無所謂,還落落大方地沖人一欠身,仿佛舞台謝幕一般。

回到家裏,謝嵐山差不多倦透了,先去浴室洗把臉,讓冷水逼自己清醒清醒。兩捧冷水撲在臉上,額頭卻燒得愈加燙手,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擡頭望向鏡子,目光漸漸惶惑,他試圖分辨著這張臉的溫柔與真摯,陰鷙與瘋魔——

忽然間,謝嵐山的視線被盥洗台上的皂盒吸引住了。盥洗台上只簡單擺著漱具與香皂,但很顯然有人動過了它們。盡管頭疼的老毛病又犯了,但觀察力與判斷力依舊超常,再細微的位置變化也逃不過他的眼睛。謝嵐山很快意識到,那個一直在黑暗中看著自己的人,已經潛進了他的屋子裏。

謝嵐山走出浴室,走進臥室,一眼發現自己的被褥、枕頭也被人動過,他在自己的床榻邊聞見一股很淡的煙味。

緬煙雙峰塔。

這是一種市面上非常少見的煙,味道十分特別,帶著一股膩人的香。謝嵐山只在一個人身上聞過這種煙味——穆昆販毒卻不吸毒,平日裏吞雲吐霧抽的就是這種煙。

房間裏的燈毫無征兆地滅了。

煙味令謝嵐山直犯惡心,頭更疼了,他開始梭巡自己的屋子,經過廚房的時候拿了一把刀。窗簾緩緩擺動,簾後似有人影,每一處暗角也都相當可疑。他一步一步小心前行,兩腮肌肉跟著不自然地顫動起來,手心也沁出了濕冷的汗,刀柄漸漸變得濕滑難握。這種恐怖的熟悉感更甚於上次在搏擊酒吧,他認定,穆昆就在這裏。

大門忽地吱嘎動了一下,旋即又輕晃不止,從打開的一道門縫裏滲進一絲光線,像誘使飛蛾投身的火。謝嵐山想起來,自己進門後順手就把門鎖上了,可這會兒門卻是打開的。

他牢牢盯著門外走廊燈光投射在屋內的影子,它漸漸勾勒出一個清晰的人影。真的有人。

危險已經咫尺相距,他反倒能夠定下心神,屏住呼吸,慢慢地無聲地向門口靠近。

謝嵐山一直知道這天總會到來,穆昆終究是會來找他的。

謝嵐山在對方推門而入的瞬間撲上去,卻在即將揮刀砍下去的當口及時收了手。

走廊上的燈光微弱昏黃,兩個男人肢體對抗似的糾纏在一起,四目相視,謝嵐山問沈流飛:“怎麽是你?”

“來看我兒子。”話倒是接的輕巧,殊不知自己方才差點有性命之虞。進門後,沈流飛伸手撥動了兩下墻上的燈開關,沒反應,屋裏還是一片黑。他打開手機的手電筒,輕車熟路地去檢查了電閘,然後扭頭冷眼看著謝嵐山:“你沒交電費?”

危機倏忽解除,完全是虛驚一場。謝嵐山返身走向廳裏,仰靠在沙發上,懶洋洋地回答:“前陣子不是住你那兒麽,忘了。”

沈流飛四下打量一眼,向謝嵐山走過去:“貓在哪裏。”

“小區裏那小姑娘代我養兩天。”那股子要命的緊張感卸下來,謝嵐山頭又隱隱脹疼起來,他合上眼睛,手指揉捏著自己的太陽穴,不怎麽熱情地說,“今天見不到你兒子了,回吧。”

沈流飛難得在謝嵐山這兒遇冷,倒不在意,我行我素地也坐下來,就坐在謝嵐山的身邊。他探了探他的額頭,淡聲說:“你額頭很燙。”

謝嵐山毫不猶豫地擋開了對方的手。他也有脾氣,打定了主意不識這份擡舉,可又忍不住老拿眼睛偷睃著沈流飛。這人眼睫微垂,正借著手機手電筒的燈光,認真擺弄著他擱茶幾上的小部件,顯然一點沒拿自己當外人,也一點沒把今晚酒吧裏發生的事情放在心上。

謝嵐山順手就把手機從茶幾上拿了過來,用手電筒的燈光從下巴往上照自己的臉,辦了個鬼模鬼樣的表情。

這種鬼臉實在得長發姑娘辦來才嚇人,換作謝嵐山,頭發雖然也比尋常男人長一些,但到不了亂發遮面的程度,反倒顯得滑稽。沈流飛那兒仍是靜水一泓,流露出的眼神似還嫌他無聊,謝嵐山自己也覺得挺沒意思的,又放下手機,沖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