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紅裙子(6)

對於陶龍躍說的沈流飛的事情,謝嵐山剛聽到時怒不堪言,覺得自己受了欺瞞輕視,然而經過一夜輾轉與琢磨,待天光大亮時,已然是心疼遠多於憤怒。他同意陶龍躍所說,每個人的心海裏都該為自己保留一塊不被打擾的陸地。

十一月下旬,天一下冷得厲害,謝嵐山洗換一新走出浴室,忽聞見一陣誘人的香味從廚房飄出來,轉眼塞滿整間屋子。

譚伯被遣送回原案發地後,街上再沒謝嵐山吃得下去的煎餅,他基本每天都蹭陶龍躍的早點,既省時間又省花銷,隨便什麽饅頭包子雜糧餅都能對付。

然而與沈流飛同居以後就被慣壞了,非要吃對方親手做的早餐不可。

煙熏牛肉與爆汁煎蛋已經做好了,還要煎幾片法式吐司。沈流飛將奶油加入蛋液,拿起長筷攪動著。謝嵐山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夾著筷子的手指上,很修長,皮膚又似漢白玉,骨節相當細致。

確實是該拿畫筆的手,太靈氣,太漂亮。謝嵐山來來回回、仔仔細細地看罷了沈流飛的這雙手,又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臉,這人臉上就像常年覆著一層薄冰,從不融化。

這樣天生一派清淡疏離的少爺氣質,哪想得到還有這麽慘烈的往事。

眼看這麽一個人、這麽一雙手在為自己入廚下、作羹湯,謝嵐山不禁心窩一熱──他很喜歡從這些生活細節當中咂摸他們相愛的證據,哪怕是針頭線腦一點點。

沈流飛側頭看了謝嵐山一眼,見他出神,問他:“今天還去看陶隊長?”

看謝嵐山昨天回來時那悶悶不樂的模樣,猜到他已經把蘇曼聲的事情告訴了陶龍躍,也猜到陶龍躍肯定不願接受,多半是直接翻臉了。

謝嵐山沒回話,向著沈流飛走過去,一張手臂,就把他抱進懷裏。

兩人一般身高,緊實的肌肉互相挨靠的同時又互相對抗,很是舒服。沈流飛不怎麽領情,情緒很淡地問了聲:“怎麽了。”

謝嵐山低頭湊到沈流飛的耳邊,嘴唇微張貼上了他的耳垂,像是要說些情人間的綿綿私話,結果卻結結實實地往下咬了一口。

這一口帶著懲罰性質,基本沒怎麽客氣,沈流飛痛得皺了眉,攬在謝嵐山腰際的手卻沒松開,反倒摟他更緊了。

撒夠了脾氣之後,謝嵐山才松了口。眼見耳朵都被咬破了,又用舌頭覆住上頭齒痕,輕輕撫慰舔吮。

沈流飛還是八風不動,也不知是不是真這麽心如止水。謝嵐山輕笑,附在他耳邊說:“早晚你會把你的過去與將來全交給我,我有耐心,我等著。”

待沈流飛做完早餐,謝嵐山找了個幹凈油紙袋,帶著吐司牛肉就上路了。牌已經攤開了,沖著陶龍躍的面子暫不報上局裏,關鍵還得先看看蘇曼聲那邊怎麽反應,不管怎麽說,她是唯一一個知悉當年案件細節的人,如果逼得太緊,對方拒絕配合,要破這個案子怕是又得繞彎路了。

初冬的太陽水淋淋的,帶著幾分清冷,浮在重巒疊嶂般的高樓之後,倒像滿月。謝嵐山心情不錯,大步生風,透過殘枝敗葉與稀疏行人看這城市街道,也覺出別樣風情。

謝嵐山走進病房樓裏,剛出電梯就被一陣響聲吸引了目光。循聲望過去,看見一個年輕醫生與一個小護士撞在一起了,再定睛一看,這個年輕醫生不是那個要亮燈告白的喬暉麽?

對方一擡頭,也看見他了,邊幫著小護士拾起掉落地上的藥品,邊沖他一笑。

謝嵐山來到對方身前,笑著打聲招呼:“喬醫生,這麽巧。”

喬暉見到他也很高興,加深了臉上的笑容:“我跟你說過我在這兒實習的,剛剛跟著科主任一起查完房,正好有點閑時間。”

小護士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一臉內疚,沖喬暉連連道歉,說自己不小心,對方手腕受傷了,還撞著了他。

謝嵐山一挑眉,問喬暉:“你手受傷了?”

喬暉笑笑,撫了撫自己的左手腕:“搬家的時候,不小心扭傷了。”

謝嵐山想起來喬暉確實是新搬來的,再一細嚼他的普通話,就發現了一點上回見面沒聽出來的口音,問他:“你是南方人?”

看身板不太像,人高馬大的。

喬暉點頭:“我在老家讀的臨床醫學,來漢海醫大讀研究生。”

謝嵐山笑笑:“都以為學醫的冷靜、理性甚至冷血,沒想到你這麽浪漫,上回告白成功沒有?”

“沒有,”喬暉有些靦腆地撓了撓頭,“對方嫌我不夠成熟,給我發了好人卡。”

“天涯何處無芳草麽,再接再厲。”謝嵐山談性缺缺,正想結束這次對話,一擡眼,看見剛才那小護士換了身衣服,從休息室之類的地方裊裊婷婷地走出來。

可能是完成了交接班,她脫去護士服,摘了護士帽,一頭披肩黑長發,一身血一般鮮艷紮眼的紅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