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完美受害人(1)

蘇曼聲坐進了詢問室裏,作為證人接受詢問。因為案件涉及隱私,考慮到可能會對她造成二次傷害,在征得蘇曼聲的允許下,宋祁連也作為心理輔導專家參與了這個案件。

陶龍躍合理避嫌,由謝嵐山與丁璃負責進行詢問。謝嵐山盡量在保持客觀與專業的基礎上照顧蘇曼聲的情緒,他問:“你現在還能記起當年被囚禁在地下室的情況嗎?”

蘇曼聲似完全不受舊日陰影的影響,沒有無助與不快,也沒有悲傷與惱怒,她答得很坦然,很平靜,她回憶起那個兇手對紅裙子、黑長發的年輕女性有某種獨特癖好,他像收集美麗的玩偶一樣收集這種形象的女孩,然後將她們囚禁在那個肮臟腥臭的地下室裏,在一段時間的虐待淩辱之後,再一個個殺害。

謝嵐山問:“你被囚禁在那個地下室裏多久?”

蘇曼聲說:“一個月,三個月,可能更久,我記不清了。”

謝嵐山問:“跟你同時囚禁在地下室裏的女孩有幾個?”

蘇曼聲說:“最多的時候有七個,有二十幾歲的成年人,也有十幾歲的小姑娘,我可能是當中年紀最小的一個。”

“她們都死了?”

“她們都死了。”

謝嵐山繼續問:“除了在警方到來前畏罪自殺的孔祥平,蒼南案中還有別的犯罪嫌疑人嗎?”

蘇曼聲似乎猶豫了一下,旋即才說:“沒有。”

謝嵐山沒錯失這瞬間的猶豫,眉頭輕微一皺,又問下去:“你還記得孔祥平是怎麽自殺的嗎?”

蘇曼聲這回不打一個磕巴,分外平靜地說:“我被朱警官抱出那棟屋子時,看見那個男人躺在浴缸裏,他割了腕,浴缸邊點著三根白色蠟燭,放置著一只染血的娃娃,滿地都是他的血。我後來聽朱警官說起過,孔祥平自殺前將自己灌得很醉,可能是因為過於恐懼自己的惡行即將暴露。”

詢問筆錄制作得很順利,蘇曼聲知無不言,記得的就照實回答,不記得的就說不記得,像個四平八穩的旋轉中的陀螺,也像在說別人的故事,喜怒都不屬於她這個看客。從宋祁連的專業角度來看,這樣的反應反而是不正常的。

臨結束前,謝嵐山問了她最後一句:“為什麽那些比你年紀大的女孩都死了,唯獨你活了下來?”

蘇曼聲的臉色一刹變得奇怪,好一會兒她才恢復過來,用淡薄的口氣回答:“因為我討好他,侍奉他,我在他侵害我的時候選擇順從,一次又一次。”

離開窗明幾凈的詢問室,謝嵐山沒回重案大隊的辦公室,反找了個最近的窗口幹幹立著,一聲不吭地抽著煙。宋祁連跟著他一起走了出來,見那張平素生動如畫的臉鮮見一絲憂悒,知他是擔心陶龍躍,想上前安慰兩聲,卻終是話到嘴邊,又不知如何開口。

倒是謝嵐山先回了頭,瞧見宋祁連就站在身後,忙掐了手中的煙,微笑道:“不好意思,嗆著你了。”

宋祁連搖搖頭,走上來,跟謝嵐山一起伏在窗口,吹著初冬兜頭照臉的一口冷風。

如此靜默了幾分鐘,謝嵐山頭微垂,眼裏幾分疑惑,幾分歉意:“對不起,我是警察,有些問題我不得不問。”

宋祁連知道他是擔心舊案重提傷害了蘇曼聲,安慰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謝嵐山轉臉望著宋祁連,忽地揚眉一笑:“這話不容易,我可是個心理評估不合格的暴力分子呢。”

謝嵐山倒不是心眼窄得故意提及此事,純是順嘴就禿嚕出來了,宋祁連卻一刹血湧上頭,紅了臉也紅了眼,她幾乎帶著哽咽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那份評估報告會給你帶來這麽大的麻煩。”

謝嵐山的視線由窗外市局的小操場投向遠方,望著深深淺淺的植被,高高低低的樓房,以及遼遠天際起起伏伏的雲煙。想到死去的卓甜還有那個不知其名的八歲男孩,他搖了搖頭,輕輕嘆氣:“也許你本來就是對的。”

他的聲音有些哀傷,眼神優柔得近乎濕漉漉,宋祁連毫不設防地想到了謝嵐山,她的謝嵐山。

“阿嵐,我……”

一些話還是沒來得及說出口,宋祁連恍然發現,謝嵐山眼底的那些哀傷與優柔全不見了,他的唇角在向上挑動,他的眼神在招展,她循沿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在那深情與默契交織的終點,看見款款而來的沈流飛。

大約兩個小時後,蘇曼聲完成全部手續,帶著小群離開市局。

一出門,就被人堵住了。

女記者郝思靜一直守在漢海市局的門口。她是一個饑餓的媒體人,對這樣勁爆的新聞嗜之如命,利用自己在媒體圈的強大人脈打聽出了蒼南奸殺案的一些資料,看過之後越發認定不能錯過這個獨家的機會。

她嘴裏嚼著薄荷口香糖,這個時間早沒味兒,一見蘇曼聲,就將口香糖吐在了包裝紙上,隨手扔在地上。她先堵住小女孩,拿手機攝像頭對準她的臉,用連珠炮似的語速逼問她受侵害那日的情形——蘇曼聲見狀自然將小群護在身後,也就意料之中地與她正面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