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人蛇(1)

唐小茉那張自拍照上還拍下了一張男人的臉孔,但距離太遠,對方又躲在一家咖啡廳的玻璃門之後,五官已經模糊難辨,似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沈流飛問空姐要了一杯咖啡一支鉛筆,凝神靜氣慢慢落筆,咖啡還未涼透,飛機也遠未抵達目的地,他就在紙上就將男人的樣貌完全復原了。

一個直眉大眼瘦臉盤的男人,英俊而儒雅,這樣的男人很容易招致異性好感,即使他可能帶著致命的危險,像張著盆口散發蜜液的肉食植物。

離開機場,沈流飛目標明確,直奔唐小茉自拍照上的那家咖啡館。

他已經初步把唐小茉的失聯歸結為一起綁架案。因為母親的失蹤,他一度非常關注女性失蹤案件,而他所搜集查閱的那些資料,幾乎無一例外地將泰國列為“高危旅行地”。這個風景旖旎的世外天堂,同時也是東南亞最大的奴隸市場,而這些奴隸大多由旅行時遭到綁架的外來遊客和一些偷渡過去的人蛇組成。像唐小茉這樣年輕漂亮又獨身一人的背包族,很容易成為人販子的目標。

從地理位置看,這家咖啡館即在景區附近,如果畫上的男子是個拐賣人口的慣犯,也就很可能經常蹲守在這裏等待獵物。

景區華人華僑不少,沈流飛拿著畫像,問了咖啡館裏同為華人的老板娘:“見沒見過這個男人。”

手一伸,畫像遞了出去,倒忘了謝嵐山的那根子彈項鏈還纏戴在他的手腕上,輕靈靈地掉了出來。沈流飛伸出去的手滯在空中,一陣微風恰好吹來,卻在他的心上狠狠刺了一下。

他凝神看著這根鏈子,驀地想起一句詩來:

即使明天早上/槍口和血淋淋的太陽……我也決不會交出這個夜晚/我決不會交出你

北島的詩極美,可哪能真如詩中所寫,面對血淋淋的死亡而無動於衷,沈流飛倒是也想過自私一點,甭管是不是對母親的背叛,就把那人綁在身邊,可他總覺得情不知所起,既一往而深又發乎莫名,自私也自私得不能讓自己信服。

老板娘回了他一句話,他也沒聽見。

“先生?先生?”對方連連喚他。

“對不起。”沈流飛微一傾身,為自己一時的恍惚失神向對方致歉。

老板娘莞爾一笑,告訴他,這人叫阿奴徹,是當地一名化學老師,常來這附近轉悠,為人很是熱情。

知道職業姓名,再查住址就不難了,沈流飛記憶中自己沒來過泰國,但莫名對這城市不感陌生。

阿奴徹住的地方治安不算好,按著地址找過去,天已經黑了。沈流飛不緊不慢地走在街上,迎面匆匆而來一個人。

一個身穿灰色長風衣的男人,倒三角的體型非常矚目,跟沈流飛身高相仿,肌肉也壯實。男人頭埋得低,領子豎得卻高,像是有意不讓行人看清他的臉。與沈流飛擦肩而過時他甚至側了側身,左手自然地擡起遮臉,右手則在胯邊扶了一下。

這些不經意的舉動令沈流飛多看了對方一眼,他發現這人腳跨著一雙鋥亮的黑色皮靴,泰國警察常跨的那種。

剛才那個扶胯的動作便有了解釋,泰國警察身穿緊身制服,皮帶通常束得很低,槍套、對講機之類的就掛在上頭,下意識地總會摸一下。

突然間警笛聲大作,男人匆匆加快腳步,避開警車駛來的方向,一鉆小巷子就沒了影。

沈流飛來到阿奴徹樓下,發現警方已經先他一步把這裏圍了起來。聽圍觀的人說,這裏有個化學老師剛剛被人發現死在家中。

沈流飛作為一個異鄉人,又兼一直在打聽這個阿奴徹的消息,可能會招致不必要的懷疑。警察們嘰哩哇啦似在討論案情,他轉身離開,到相距不遠的唐人街裏尋了一間旅館住下。

反正知道剛才那個灰衣人是警察,他可以明天再去警局轉轉,不愁找不到新的線索。

旅館悶熱潮濕,隔音也差,沈流飛合衣躺在床上,望著旅館墻面上的一些斑駁與裂縫,想了一會兒唐小茉的下落,又免不了想起了謝嵐山。

他們既平淡又激情,分開時從不互相惦念,自是知道彼此都有要事要忙,而一旦落了閑,一整天膩在床上也還嫌不夠。沈流飛慣常冷心冷性,人間事好像沒什麽入得了他的眼,然而難得靜心想些什麽,回憶裏的分分厘厘都是刺骨的煎熬。

房裏沒開燈,窗外映進來一塊塊紅色的燈光,為這狹仄房間平添了幾分情欲味道,陣陣潮汕話與客家話透墻而過,聽不大懂但覺得親切。

他鄉遇故人的渴盼加重了心上的疲怠感,他在黑暗中撥轉著腕上的子彈手鏈,合上了眼睛。

沈流飛抵達曼谷兩天後,謝嵐山也追著他的腳步過來了。他想唐小茉既然失蹤在曼谷,沈流飛必然會到這裏來找她,兩人雖暫時斷了聯系,但好在目的地還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