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人蛇(2)

懷揣著守株待兔似的耐心,沈流飛在警察局附近等了兩天,果然看見了兇殺案發生當晚的那個男人——即使對方現在身穿警服,但他的身形、步態不可能瞞過一個觀察力出眾的畫家。

男人生得黝黑魁梧,一頭半長不短的亂發,像馬鬃似的粗硬黑亮,唇上一層青須添了他幾分野性,但細覷其眉眼倒不難發現,這人其實生得很清秀。寬寬的重瞼很似東南亞人,也顯得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眼神格外清澈。

沈流飛在街邊小店買了一把小巧的匕首用以防身,又用英語問了問警局附近擺攤的小販,知道這個警察名叫康信,也是華人。

康信離開警局之後沒有回家,而是去了一間酒吧獨自小坐,沈流飛跟蹤在他身後,也進了門。

對方叫了杯酒卻不喝,看著坐立不安,頻頻看表,像是在等人。沈流飛猜想對方今晚有極重要的事情在身,為免打草驚蛇,也不上前,只默默坐在暗處。

約莫三十分鐘後,康信突然接到了電話。他顯得十分緊張,以手掩嘴小聲地說話。然後騰一聲站起來,匆匆忙忙離開了酒吧。

沈流飛起身追了出去,跟著男人在城市的街道間穿梭,亦步亦趨,小心翼翼。

這個男人不愧是警察,反偵查能力出眾,警惕心也很高。沈流飛那完全異於當地人的白皙俊美還是太過打眼了。他似乎意識到了身後有追兵,忽地加快腳步,閃身拐入一個巷子裏。

沈流飛也幾步上前,跟著拐進去,然而漆黑幽深的巷子裏已經不見男人蹤影,只有雜物橫陳,異味彌漫。

頭頂有一彎殘了的月亮,巷內再無任何光源,一眼看不透這巷子盡頭還有沒有出路。到處都是可以藏身的地方。

沈流飛一步步往巷子深處走去,他劍眉微擰,唇也輕抿,視線始終保持向前,一雙墨色眼珠卻忽左忽右地兩邊審度。

他的視力與聽力都好,但顯然此刻黑暗中的敵人也是大氣不敢喘上一口,四周一片死一般的寂靜,怕是落針在地亦能聽見聲響。

大約走過了巷內三分之二的道路,沈流飛沒注意到一只廢棄的收納層架後鉆出一架微型弩,上頭掛著的弩箭已經瞄準了他。

對方在明,己在暗,康信似捕獵般眯緊雙眼,就準備等對方走到自己前頭去,便對著他的後腦勺給出一箭。

空氣裏冒出一絲火星般的微響,弦上箭陡然射出——誰知,看似已成甕中鱉的沈流飛竟在同時有所察覺,他敏捷閃避,在箭矢落地之前,又一腳橫身側踢,踢開了那高疊的收納層架。

雜物嘩啦啦倒下一片,原先藏於後頭的康信來不及躲,索性飛撲出來,仗著人高臂長,以手中的微型弩作為武器,朝沈流飛猛揮過去。

沈流飛也不廢話,直接出拳招呼。他動如疾電,守得靈巧,攻得猛烈,沒想到對方竟不閃不避,生生挺胸挨下一拳。結果反是他被震開半米遠,顯然眼前這個男人也是練家子。

康信拳腳功夫不弱,招招直逼要害,兩個人廝殺在地,最終是沈流飛技高一籌,將男人狠狠鉗制在了身下:“我不找你,我找阿奴徹,我知道他是人販子,他綁架了我的一個朋友。”

康信佯裝認輸,用中文答了兩句“不打了”,忽地又一個打挺,向沈流飛發起猛攻。

似被一頭蠻牛撞翻在地,兩人抱著在地上翻滾,沈流飛終於再次占據主動,這回他抽出匕首抵住對方的脖子,低低喘道:“我在中國算你的同行,我可以去報警指證你當晚在兇案現場,我敢說你一定會惹上麻煩,但我也可以只問你要一句話——我來是為了找我的朋友,我根本不介意是不是你殺了那個人渣!聽懂了麽?”

刀尖逼近喉管,劃出一線殷紅的血,他厲聲逼問道:“回答我,聽懂了麽?”

“聽……聽懂了……”康信不再掙紮,任對方將自己完全制服在地。

沈流飛看見男人脖子上掉出一枚鏈墜,是那種能藏相片的款式。他用刀尖一挑將這銀質項鏈取了下來,打開鏈墜一看,裏頭是一張小女孩的照片——與男人一脈相承的寬寬重瞼與清澈眼神,很漂亮的一個小姑娘。

應該就是他的女兒。

康信急了,不懼對方手裏的匕首,飛身就想奪鏈墜:“還給我!”

“抱歉。”沈流飛一點沒有玩笑的意思,微微眯眼蹙眉,彬彬有禮又鄭而重之地將鏈墜遞還回去。他很明白,人這一生總會被某種感情牽緊、縛牢,就像他自己腕上的這根手鏈一樣。

“她很漂亮。”動手時狼般兇狠,可卸下這身狠勁兒又很客氣,即使面對敵人,風度也是他爐火純青的裝飾。沈流飛拭了拭自己嘴角邊的血跡,問對方,“這是你的女兒?”

康信更是被揍得不輕,臉上青青紫紫,一側顴弓因內出血高高隆起,他好像完全脫力般癱坐在地上,垂頭脈脈望著那個鏈墜兒,反復輕柔撫摸裏頭的女孩照片,他說:“她叫波娜婭,我叫她婭婭,她是我的小公主,今年剛滿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