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太陽背後一道門(5)(第2/3頁)

“我很小的時候就有個預感,她太不快樂了,終有一天是要離開的……我現在有個猜測,我的母親與我父親的結合可能並非出自愛情,她是一個不斷被侮辱、被強暴的女人。”沈流飛再次閉上眼睛,手指不自然地撫摸著左手腕——那裏空無一物,可他總覺得那裏本來該有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只是被他弄掉了。

睡意深沉,再次睡著之前,他忽地又想起一件事。先後想起的兩件事好像有關聯,好像又沒有。

他的父親要懲罰他不聽話的母親,最常用的法子就是“母子連心”,靠虐待他來使他母親屈服。他曾被他父親倒吊在院子裏的樹上鞭打,吊得大腦充血瀕臨昏迷,呼救半天都沒人搭理。昏昏沉沉中,綁他的麻繩忽然斷了,他跟個沙包似的摔在地上。待徹底清醒過來,發現繩子是被人拿小刀割斷的,身邊卻空無人影。

冥冥之中有人相助。沈流飛把這事情告訴奶奶,奶奶笑他多想,說可能只是想偷東西的賊吧。

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他雖沒與那人打過照面,卻見過那人的眼睛。

對方應該跟他差不多年紀,偷偷摸摸地隔著鐵門打量他,露著小半張臉與一雙很漂亮的眼睛。這雙眼睛輪廓深邃,瞳仁是中國人罕見的淡琥珀色,多半是混了外國人的種。

倉猝對視一眼,這雙眼睛就不見了。它出現並消失於整個夏季最為溽熱的一個夜晚。那個夜晚與前後無數個夜晚一樣,滿院子的海棠盎然生長,紅則紅得更嬌艷,粉則粉得更晶瑩,天地闔靜得像一個謎。

跟韓光明學得那手正好派上用場,謝嵐山喬裝之後,決定去醫院探望母親。

他綁上辮子,粘上胡須,戴上墨鏡,一切就緒之後又打開手機,看了看通緝令上的那張照片,這個沉默至呆板的優秀警察,與他現在這派魅惑不羈的浪子形象截然不同。謝嵐山關掉屏幕,嘲諷地一勾嘴角:失之毫厘謬以千裏,明明氣質天差地別的兩個人,那些蠢貨居然到現在才發現。

他現在是通緝犯,但依然走路生風,浪蕩優雅,一點沒有被人通緝的自覺,卻也因為過於坦蕩,一點不招人懷疑。

走進醫院之前,謝嵐山給精神科打了個電話,謊話掰得行雲流水,特別自然地就套出了新入院的那些精神病患者的病房號。

到了病房門口,確定病房外無異樣,病房裏也除宋祁連外沒有別人,謝嵐山直接推門而入。

“阿嵐——”宋祁連驚覺有人進門,還沒來得及驚叫出聲,就被一記手刃劈暈了過去。

謝嵐山橫抱著宋祁連,將她放平在病床上,接著便走向窗口。高珠音的輪椅就安置在窗邊,她獨自坐在陽光下,長久地凝視窗外,似乎沒注意到病房裏的異響,仍是一臉的平和聖潔。

他走向自己的母親,然後單膝跪地,跪在了她的身前。

高珠音終於將目光自窗外收回,垂眸看了兒子一眼。

他在刀尖遊走、在地獄掙紮,一路與所有人甚至與自己鬥爭,本以為已經足夠強悍頑勇,卻不成想,自己負擔不了這樣平靜柔和的目光。謝嵐山眼眶微紅,將臉埋在母親膝蓋上,如遊子歸家一般迫切真摯,輕聲呼喚:媽媽。

高珠音也為這聲呼喚動了情,眼底柔情溢出,伸手撫摸起兒子的臉——忽然間,她的眼珠一僵,以雙手扳住謝嵐山的肩膀,大喊大叫起來:“陶警官,抓壞人呀!快來抓這個冒充我兒子的壞人!”

一聲聲“抓壞人”刺入耳膜,謝嵐山大感受傷,猛然掙脫了母親的雙手,打算奪門而逃。

可是來不及了。一直小心埋伏在外的藍狐隊員破門而入,將出口堵了個結結實實。謝嵐山反應夠快,直接躍窗而出。七層樓不算高,他在空調架上攀爬跳躍,不一會兒就落在了地面上。

運動神經系統控制下的這副軀體身手太好,簡直是上天對他的饋贈,謝嵐山回頭,仰望著從病房窗口探出頭的兩位藍狐隊員,並著兩指在額角處一揮,算是敬了個嘲弄對方的歪禮。他嘴角輕蔑勾起,自己對自己說:謝謝你了,謝警官。

除了藍狐隊員,醫院裏還埋伏著市局重案大隊的人,謝嵐山連著幹倒三個刑警,卻也因此被耽擱了一會兒工夫。他疾跑至馬路上,陶龍躍已經追至他的身後,舉槍沖他大喊:“阿嵐,你回來吧!”

這回沒有可以用來擋槍的小朋友,謝嵐山不得不停了腳步。這回心態迥異,不比上回被哥們拿槍指著這麽痛心震驚,他慢悠悠地回了頭,還笑盈盈地說了句:“拿槍的是老板,你說了算。”

“我不想拿槍指著你,我只想跟你好好談談。”陶龍躍誠懇表態,“阿嵐,我們錯怪你了,你回來吧。”

這一聲“錯怪”,比起他屢被懷疑時血肉塗地的痛苦,簡直毫無分量,謝嵐山都快笑了。他挑著眉,以一種全然陌生的目光打量著陶龍躍,一臉的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