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漏洞

顧遇望著被掐斷的屏幕,眼眸微微轉動,轉移到眼前焦透了的油鍋。

原本金黃的油也已經被炸成了焦黑色,表面的油層上還漂浮著黑色的不明物質。肉片已經糊得看不清原來的形狀。

顧遇神色和動作都很冷靜。

他甚至還記得陸沉在樓上,為了避免讓他聞到糊味,打開了油煙,又開窗通風換氣,順道把糊肉倒掉,將油鍋置在水龍頭下清洗。

看著水花在焦黑的鍋底上激起浪,水絲濺在顧遇的臉上,冰冰涼,讓他思緒逐漸理智清醒。

原來,陸沉是因為這個,所以才說那些話,才隱瞞家裏其實還有錢的事,騙他娶其他雌蟲進門?因為陸沉覺得,喪失了生育能力的他,已經壓根沒有資格一個蟲陪在自己身邊了嗎?

怪不得那晚陸沉會突然問他關於孩子的奇奇怪怪的話。怪不得他一直患得患失,眸總是帶著化不開的愁思。怪不得他會騙他。

一切都像被點通般,讓顧遇現在才撥雲見日,恍然大悟。

說不生氣不介意,這是假的。

他的掌無意義地接住水龍頭流下的水,水卻沿著指隙滲下,難以停留他掌。

但顧遇絕不是氣不能生育這件事,而是氣陸沉隱瞞他,壓根不相信他這事。難道他和陸沉在一起,就是為了布萊恩口的“為了蟲族的繁衍”嗎?那他對陸沉,算什麽?

越想,顧遇越覺得這事究根追底,他自己最可氣。

他以前究竟在陸沉面前是怎樣一個形象,以至於讓陸沉覺得,這件事必須隱瞞他,不能告訴他?

是他以前對陸沉說過的“我愛你”太少了嗎?

顧遇邊刷著鍋,邊反省自己。這麽一捫心自問,他才察覺,他好像以前從來沒對陸沉說過“我愛你”?

他沒有嗎?顧遇用自己懶得思考、不怎麽記事的腦子,絞盡腦汁地去回憶。

好像……真沒有。

顧遇無語了。

仔細回想,他們認識得太晚,雙方開始嘗試接觸時,離顧遇強制婚姻的期限只剩不到個月。而且這個月裏,他們還花了半個月冷戰。最後在陸沉眼裏,顧遇就跟腦抽了似的,在那場相親晚宴的花園裏稀裏糊塗向他求了婚。

那場求婚確實百分之百在顧遇的預料之外。他壓根就沒想到,能在那兒遇見陸沉,還能看見他和別的雄蟲並肩去往花園小道。

但也絕對不是陸沉以為的一時沖動,一次腦抽。

顧遇不是一個能為激情所支配的蟲。他偶爾的一次激情,只能支撐他短暫如浮雲飄絮的喜好,在如結婚這樣的大事上,顧遇比任何蟲都看得清醒,看得現實。

他倆婚姻的最開始,確實有各種現實逼迫的元素。

陸沉為了留住他,在婚前向他許諾:“我會盡我所能滿足你的一切需要。如果我不能做到,你可以選擇離開我。”這句話在後來,也成了一開始陸沉受傷後,讓他娶其他雌蟲的理由之一。

這句話在開始的顧遇看來,沒問題。

畢竟他的畢生理想是做一只宅在家裏、啥也不用做的米蟲。雌父死後,他選擇做一只軟飯蟲,而陸沉給的軟飯碗恰好夠硬而已。

但如果真有這麽簡單,顧遇也不會選擇和陸沉冷戰半個月。不會選擇跟陸沉坦白,不要奢求他在感情上的回應。不會選擇勸他及時止損,跟自己到此為止。

明明繼續下去是最好的。但顧遇覺得,那時的自己或許是在這個雌蟲身上良心發現,或許是本能地懼怕著什麽、回避著什麽。

說是勸陸沉及時止損,不如說也在勸自己及時止損。

但這些情緒和想法,顧遇從來沒有透露給陸沉,他更不能怪陸沉無法從他懶散的表情和行為,讀出他多余的心情。

他倆都沒有看透這一點,就趕在個月的期限內稀裏糊塗結婚了。他倆都達成了共識,以為這是一場各取所需的交易。

但錯就錯在,後來顧遇想通了、想透了,便也以為陸沉也想通了、想透了。他後來表現給陸沉的愛意,要說明顯也夠明顯,要說不明顯也夠不明顯。

所以如果陸沉沒能全部讀到,並因此患得患失呢?

顧遇擦幹凈洗好了的鍋,重新放回灶上。這次他卻再沒心思炒菜,在烹飪上摁了幾下,靠著墻邊等著,邊抱臂沉思。

他了解陸沉的性格,不保證萬無一失,陸沉絕對不會主動行動。越是想得到的東西,這種謹慎之至的性格越是明顯。

他不能怪陸沉隱瞞,怪只能怪自己,從來沒有認真地、鄭重地親口面對面說一句,我愛你。他們錯在了一開始,難道還想以後接著這個錯誤一錯再錯?

光是想到陸沉因為他,這五年來如何患得患失,卻在他面前沒有表現出分毫,顧遇就覺得好像有一只攫住了他的脖頸,使得他喉嚨縫裏通不上一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