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謊言(第2/3頁)

在天真爛漫中一口氣活到七歲的男孩,他那陽光明媚的人生一夜之間下起了暴風雪,甚至沒能給他半分喘息和適應的時間。

那些悲傷無助和無懼來回撕扯著他年幼的身軀,小小的腳下是懸崖峭壁,小小的身軀後是狂風暴雨。家沒了,前方的路也一並沒了,他幾乎在一瞬之間痛苦地成長了。

無數次爭執推諉之後,一位被說服的叔父和叔母帶著為難的神色來到他的身前。

那位叔父穿著一身妥帖的西裝,嘴角緊繃,眉心懸針,肅穆又威嚴。叔母努力露出一個相對和藹的笑容,彎腰摸了摸他的頭發。

“聽說你鋼琴彈得很好,是很喜歡鋼琴嗎?”

仿佛生怕他們反悔一般,周圍的人馬上附和起來,“是啊,是啊。這孩子很有音樂的天賦呢。連鋼琴大師威廉都親口誇過他。”

“這孩子確實是個好苗子,小小年紀,就在全國少年鋼琴比賽中拿過好名次,三叔家裏經營的產業不就是鋼琴銷售嗎?領這孩子回去,正是合適。”

敏感的男孩很快意識到,這或許是自己唯一能夠抓住的稻草。男孩努力忍著眼淚,擡起蒼白的小臉,“是,我非常地喜歡鋼琴。我每天都很認真地練習鋼琴。”

父母的離世,像冬季裏的一場大雪,帶走了他的一切,也覆滅了他心中那團炙熱而純粹的火焰。

他覺得自己不想再彈琴了,也不再熱愛曾經最為喜歡的音樂,不再擁有外公曾經誇獎過的那份赤城。

但他卻說了謊,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拼命練習來圓這個彌天大謊。

男人白皙的手指在琴鍵上按下了一個音。

孤獨的單音在漆黑的房間內繞了一圈,空氣裏微微激起一些塵土。

或許如今的一切,便是自己說謊的代價。

“樓下那間屋子,是不是有了動靜?”

“不知道,要……去看一下嗎?”

門外依稀傳來兩句對話聲,但那些聲音仿佛怕被什麽人聽見一般,很快地收住了。

寂靜地分外刻意。

鋼琴邊的男人等待了許久。屋外沒有再傳來任何聲音。

最終,他的手指離開琴鍵,隨手扯過一個背包,平靜而簡要地收拾了自己的身份證件和隨身衣物。

背上背包,拉開屋門走出客廳。

客廳內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幾盞昏黃小夜燈將這個自己從小入住的熟悉環境,照得那樣陌生而詭異。沿著昏暗的樓梯看上去,二樓的一間間屋子都緊緊關著門,門的縫隙裏透出微弱的光芒,徹底地安靜著。

他回首最後看了這個屋子一眼,緊了緊衣領,一言不發地步入屋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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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姐的出租房內,正在搓麻將的英姐被牌友推了一把。

“嘿,你家的生意來了。”穿著睡衣,磕著瓜子的牌友們突然端正了坐姿,擠眉弄眼了起來。

坐在牌桌上的英姐奇怪地一回頭,就看見門外的路燈下,那僅僅背著一個背包站在夜色中的年輕男子。

租房子這麽多年,形形色色的人也見多了。什麽樣的人有可能租自己廉價的出租房,在這人口混雜的棟樓裏住下來,英姐心裏是很有數的。

“你?確定要租房子?”英姐遲疑地問道。

年輕的男人背襯著濃黑的夜色,人如玉,眸似點漆,身材高挑,秀美的五官沁著寒夜的涼意,整個人都帶著一點不染紅塵世俗的冷沁。

這樣冷的季節,他只穿著一件柔軟的白襯衣,外面披一層質地考究的羊絨外套,臉色被寒風吹得蒼白。修長而筆直的雙腿被剪裁合身的西褲包裹著,靜靜踩在門檻的石板上,像一個哪裏來的落難王子一般。

連那堆滿雜物紙皮的大門被他這樣長身玉立的一站,似乎都顯得高貴了起來。

就一點也不像是會租這種條件簡陋出租房的人。

不說他一身質料上乘的衣物,肩頭松松搭著的品牌背包。就說那身浸在骨子裏的氣質舉止和沒怎麽曬過陽光的白皙肌膚,一看就知道是從小養在富貴家庭裏長大的孩子。

這樣類型的少爺和自己本該不是一個圈子裏的人。他們哪怕要租房,也該去中心地段租那種生活便利,裝飾豪華的公寓,或是住進有著保姆司機的別墅。什麽時候會來到這樣的城中村,住一間房租頂了天不到一千元的屋子。

英姐領著這位奇怪的客人參觀樓上的住房,男人在三樓停下腳步。

“要租這一間?樓上還有更大視野更好一些的。”

“嗯,就要這一間。”男人的聲音和整齊的外貌不同,聽起來帶著點暗沉和疲憊,好像一個剛剛經歷了長途跋涉的旅人。

“也行吧,這一間是三樓最大最好的一間屋子了。你確定今晚就住進來嗎?”英姐從手裏的一串鑰匙中挑出一把解下來,順手指著隔壁那間屋門,“這隔壁住的也是你們榕音的學生,和你差不多大,是一個拉小提琴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