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道歉

世人如果提到貝多芬,多會想到他音樂中的宏大,莊嚴,扼住命運咽喉時的慷慨激昂。但此刻聽著舞台上張琴韻演奏的貝小協,台下的觀眾會忍不住微微閉上眼睛。

感覺或許樂聖貝多芬把自己一生中最溫柔幸福的時光,都傾注在他的這首小提琴協奏曲中。

五聲的定音鼓,有如輕輕的敲門聲。交響樂團優美渾厚的旋律,如同徐徐展開的人生畫卷。

在這個時候,小提琴聲漸強進入,好似女主角的登場。她美麗活潑,偶爾也鬧一點小脾氣。可嘆得是命運不曾眷顧,年紀小小便歷經苦難,獨行在冰雪寒夜,無可奈何之時,遍嘗世間冷暖。

樂隊的聲音逐漸為之暗淡,只有小提琴聲,絲毫不減。即便生活諸多艱難,她的心中依舊保留著一份絕對的溫柔,那是對自己孩子的那份發自內心的愛。

幽幽琴聲裏,仿佛能看見一位年輕的母親牽著小小的孩子,走在燈紅酒綠的城市中。自己活在肮臟的泥濘裏,卻努力地將孩子抱上最昂貴最純潔的舞台。

直至到了終章,轟轟烈烈的樂曲之後,一切漸漸歸為平靜。母子二人回到了自己的家,生活變得恬靜溫柔,音樂停止在最美好的畫面中。

舞台下,雷鳴般的掌聲響起。舞台上的張琴韻停住了他的弓,感覺琴聲的余韻似還在腦海中嗡嗡回響。

他突然想起剛剛在後台,那個人對自己說得那句話,“只有無垢的心,才有機會得到真正的音樂。”

那個女孩說這句話的時候,實再是一幅過於傲慢的模樣,雙腳架在椅子上,蒼白的面色,尖尖的下巴,不屑地眼神甚至都懶得看自己一眼。

雖然是一個這樣令人討厭的女人,但張琴韻心底不得不承認,正是因為被她激了一下,自己才得以全心全意地沉浸在演奏中,得到了這一場超水平發揮的“真正音樂”。

張琴韻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握在手中的琴,又擡頭向台下看去。

蕓蕓觀眾之中,一位衣著打扮十分古板嚴肅的中年女士,忍不住伸手掩住臉,流下了眼淚。

評委席上,眾多評委紛紛在評分表上打出了極高的分數。更有不少人筆尖微頓,輕輕在張琴韻這個名字邊做下了一個小小的記號。

只怕後面很難再出現超越這首曲子的存在了,冠軍應該就是落在這個孩子身上。

這一刻,許多人心中都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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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到半夏上場之前,小蓮在地上坐立難安地繞著尾巴打轉,已經徹底維持不住往日裏端莊穩重的形象了。

“實在不行,就別去了。”他不止一次地說出這句話。

半夏有點無奈地伸手安撫了一下小蓮黑色的腦袋,“沒事,吃過藥已經好一點了。”

她看了一眼墻壁上的鏡子,鏡子裏的自己除了臉色白了一點,眼睛更亮一些,看起來明明和往日沒什麽區別,盡管事實上,她已經疼得快要站不住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小蓮在這方面似乎異於常人地敏銳,每一次不論是自己是傷心,還是痛苦,他總能一眼就察覺到自己情緒上的異常之處。

只是此刻的半夏,已經分不太出精力來思考此事。

脆弱的腸胃像被一只魔鬼的手給攥住了,狠狠地扭了一把,翻江倒海地疼。

但她這個人,打小起便是這樣,沒什麽事的時候,尚還能軟乎乎地撒幾聲嬌賣幾句萌,真正痛到的時候,卻往往是一聲不吭的。

半夏站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氣,脫掉了披在身上的外套,向舞台上發著光的地方走去。

在那一瞬間,小蓮恍惚覺得自己看見了朗朗在海面上升起的明月。哪怕無數暗籠扭曲的蔓藤荊棘纏上那皎皎之身,卻怎麽也止不住她緩緩向前的腳步。

他向前追了幾步,停下身來,看著自己心中的明月,升上那璀璨的舞台。

評委席上,一位評委看了眼手中的評分表,心底微微有些惋惜。

下一位登台的選手,演奏的曲目竟然也是貝多芬的小提琴協奏曲。

這位選手他很有印象,是一位在初賽和預賽的時候,都非常出色的女孩。他也在心底期待過她決賽時的表現。很可惜地是,她竟然選了和張琴韻相同的一首曲目。

就在不久之前,帝音的那位張琴韻同學,用他超凡的技巧,極為細膩的情感表達,完美地演奏出了動人心弦的貝小協,博得了全場觀眾和評委的高度認可。

在這樣完美的演出之後,再演奏這首曲目的人,必定是要吃虧的。哪怕她也發揮得很好,但聽眾也會因為審美疲勞而打了折扣。

更何況,在很多評委心中,都已經覺得張琴韻剛剛的演奏,是他們這個年紀段的孩子難以超越的水平。

不多時,舞台上新的演奏者提著琴緩緩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