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等整首曲子寫完了,我再……(第2/3頁)

她重新開始演奏,留下小蓮和郁安國兩人面對面坐著。

“現在的小孩真是搞不懂在想什麽,養什麽不好,養蜥蜴。”郁安國氣呼呼地坐下來,看蹲坐在身邊椅子上小蜥蜴。

黑寶石一樣純凈的鱗片,澄澈透亮有著暗金色斑紋的大眼睛,坐得端端正正安安靜靜。聽到旋律優美的段落,還會忍不住搖搖尾巴,好像聽得懂莫紮特一樣。

“四腳蛇見過,倒是沒見過這樣黑色的。”老教授左看右看,“看起來奇奇怪怪的。”

小蜥蜴轉過頭看他,圓圓的眼睛撲閃了一下,打招呼似的。

好像,確實有一點可愛。老爺子心底有些癢癢。

“你吃什麽東西?水果要嗎?”郁安國隨身的背包裏,居然帶了一盒取蒂洗凈的丹東草莓,他取出一個遞給小蓮,“喏,草莓要不要?”

小蓮伸出兩只細細的小手努力抱住了,沖半夏的老師點了點頭,抱著紅紅的草莓慢慢舔。

半夏演奏完一遍曲子,難得沒有聽見老郁罵人的聲音。擡頭一看,一老一小居然並排坐著吃水果呢。

騎著車回去的時候,半夏的車頭上就掛了一大袋的草莓。她和小蓮一起,口中哼著《雨中的怪物》的旋律,腳下車輪滾在鄉間的道路上,“我們分一點草莓給杜婆婆?”口袋裏小蓮的聲音今天聽起來特別愉悅。

“行啊,我正好也這樣想,好像幾天沒碰到她出來丟垃圾了。”半夏笑著回復,“上一次路過,她還塞給我兩包小餅幹。說讓我幫忙帶一包給‘隔壁的小冬’呢。”

兩人轉過村頭的公交車站,遠遠地看見那條回家的小路。

半夏的笑容在靠近杜婆婆家大門的時候慢慢凝滯了。

那棟歷經風霜,在歲月中腐朽了的大門敞開著,陳舊的門楣上貼著一小塊正方形的紅布。

門口擺了路頭桌,有人坐在那裏接待往來賓客。

往日裏門可羅雀,空蕩蕩的庭院裏,此刻進進出出地都是穿著黑色衣服的人。

半夏推著車慢慢走近,院子裏傳來鑼鼓鈴磬聲,誦經安魂調,開滿山茶花的庭院裏披了白,供奉神靈的廳堂被白布蓋住了,正中擺了一張黑白的照片。

天天孤獨地坐在門外曬太陽的那位老婆婆,成為了照片中的人。

“晚上睡下去,就沒有再醒來。走得第二天才被鄰居發現的。”

“九十多歲了,也算是喜喪了。”

“是啊是啊。不算是壞事,喜喪,白喜事。”

“孩子都在國外,一時間趕不到場,還得委托遠房親戚來幫忙辦喪事。”

“走得有點孤獨呢。”

來往的鄰居議論紛紛。

自行車的車輪慢慢停在門前,半夏看著廳堂中那張黑色的照片,老人家笑吟吟的面孔和往日見著時一模一樣。

半夏每一天早晨都起得很早。每一天呼嚕嚕踩著腳踏車穿過村路的時候,基本都能看見這位晚年孤獨的老人,日復一日早早坐在門檻上發呆。

路過的時候和她說幾句話,幫忙倒個垃圾,她就會像這樣笑吟吟地拉住你的手,和你念念叨叨上許多話。

都說被亡者留下之人最痛苦。

其實即將撒手離開的那個人心中才最是煎熬的吧?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生命走到盡頭,心底的惶恐不安無人得知。哪怕對著人世間百般眷戀千般不舍,卻終究也無可奈何。

半夏第一次認識“死亡”這件事,是在她六歲的那一年。隔壁教自己小提琴的慕爺爺生了一場大病,去了醫院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慕爺爺的院子,也和這裏一樣細心地種滿了漂亮的鮮花。

他是半夏的小提琴啟蒙老師。當年,如果不是他拉著半夏的手,幾次三番地找到母親說,“這孩子實在有學音樂的天賦,別辜負了這樣的才能。”

半夏的母親當年只怕是很難咬下牙,同意她拿起小提琴的。

童年時期皮得不行的半夏,不知為什麽就特別能在那位爺爺身邊坐得住。聽他醇厚動人的琴聲在花樹間穿梭,一聽就是一個下午。

他手把手地教自己怎麽樣持琴,握弓,大臂小臂如何用力。掰著自己的手指,教她拉出第一串好聽的琶音。

可是突然有一天,那個院子的門上就貼了這樣一塊紅色的布條。院子裏來來往往著一些不認識的大人,人人滿面悲色,哭聲頻起。

從那天起,慕爺爺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媽媽也不讓自己再去隔壁的院子裏玩。

“不能再過去了,你慕爺爺沒了。”

“什麽是沒了?”

“沒了就是以後都見不到了。”

以後都見不到了,這句話是對還活著的人而言。

至於亡者,黃泉碧落去了何處,其實是不得而知的。

有人念著也好,無人想著也罷。世間的情緣愛恨,紅塵萬丈終究已和他再無勾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