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拂兒,你不能去。”

白衣白發的仙人站在人群之外離她很遠的地方,執拗的看著她。

他現在看起來很清醒,絲毫沒有被心魔控制的樣子,於是那一頭以往在秦拂眼中總有些妖異詭譎的白發此刻也顯得清冷仙氣了起來,如世外謫仙,正是眾人眼中清冷尊貴的太寒劍尊。

秦拂吐出了一口氣,緩緩沖他行了一禮:“師尊。”

墨華眼神中閃過了一絲恍然。

有多久他沒見過她了?有多久她沒叫他師尊了?有多久她沒有這般恭敬的朝他行禮了?

他已經記不清了。

似乎是很久很久了,久到他幾乎記不得拂兒的音容笑貌,又似乎只是很短,短到他們師徒之間關系融洽的時候還仿佛在昨天。

墨華知道此時此刻只是因為妖族和魔族都在眼前拂兒才會對他行禮叫他師尊,她向來是一個很有大局觀的孩子,她比任何人都懂事。

魔族在一旁虎視眈眈,她不想讓外人看出他們師徒之間不睦,她也不想讓人察覺他們正道堂堂的太寒劍尊此時此刻正被心魔所困,離入魔只有一步之遙。

哪怕他們師徒之間的仇怨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從前墨華為她的知進退感到驕傲,覺得她不負於天衍宗首徒的名聲,但也覺得理所應當。

於是便堂而皇之的忽視了她的努力,又理所當然的想要索取更多。

可是如今,看著秦拂面容平和的朝他行禮的模樣,他恍然又覺得,如果從今以後拂兒能永遠這麽對他、能在他出現在她身邊的時候叫上這麽一聲“師尊”,那麽哪怕往後余生中她只拿他當師尊,也是一件能接受的事情。

不厭惡他、不恐懼他、不拒絕他,從今以後,只當她師尊,那麽最起碼她還能留在她身邊。

這時他心中的心魔又在質問他,你甘心嗎?你想讓青厭尊者帶她走嗎?

他不甘心,但……這樣她最起碼不會想著走。

墨華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睛時神情重新恢復清明,冷靜道:“拂兒,你過來,你站到為師身後。”

秦拂卻沒有應他,而是轉頭看向火潯,淡淡道:“請魔尊開卷軸。”

火潯的眼神中閃過一瞬間的激賞。

隨即視線掃過他身旁同樣一身紅衣的蘇晴月。

蘇晴月從墨華出現起就死死的盯著墨華,仿佛看到了什麽救命稻草。

火潯的視線又變得嘲諷。

他劫天衍宗的人,其實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劫的不是秦拂。

秦拂哪怕失去靈力,也不可能在被劫走時順從成這樣,畢竟她是在幾十年前就敢在上古秘境之中算計魔尊的人。

可他不過是隨口一提,這和秦拂幾乎一模一樣的女人就認下了秦拂這個身份。

他覺得有趣,於是帶她回魔宮,給她錦羅綢緞珠寶法器,看著她將自己打扮成一身紅衣灼灼其華的模樣,看她學著秦拂那高傲又拒人千裏之外的神態。

他覺得有趣。

他和秦拂只有秘境中幾個月相互提防的交情,但饒是如此他也知道秦拂冷淡卻不失禮、傲氣卻不高傲、可以拒人於千裏之外,但只要她想就又能讓人如沐春風。

但這個女人眼中的秦拂似乎就只剩下了不可一世的高傲。

可她學的這麽高傲,卻又能為一件小事再輕而易舉的以秦拂的身份柔聲細語的求到他面前來。

隨後幾天,他一邊示意她身邊的魔修侍女對她不著痕跡的恐嚇、冷言冷語,一邊在她惶惶然的時候賞賜下禮物作為安撫,又刻意“抓到”恐嚇她的人,親手捏死在她面前,鮮血濺滿了她紅色的裙擺。

蘇晴月的態度肉眼可見的變得恐懼起來,可那恐懼中又有一絲仇人被滅的痛快和對他依賴,而在她身邊的人全都對她懷有惡意的情況下,這絲依賴就越來越重,逐漸壓過恐懼。

後來,哪怕他再在她面前如何手段殘忍的殺人,她都只會一邊恐懼,一邊充滿敬仰又依賴的看著他。

最後他說要用她那個師兄做一件事,她就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的師兄親自綁到了他面前。

一個長著秦拂臉的女人,恐懼又依賴的看著他,這感覺最開始著實不錯。

但他很快就乏味了起來。

他開始想,如果是真正的的秦拂被他擄走了會怎麽樣。

大概會和當年在秘境時一樣。

在實力不敵他的情況下,冷靜克制的與他虛與委蛇,不著痕跡的借修真界的勢壓他,尋到機會就給他致命一擊。

周圍再多的恐嚇和威脅都傷不到她,他若是在她面前殺人,她大概只會輕描淡寫的用劍割下染血的衣擺,然後恭維他殺的好。

於是這張和秦拂一模一樣的臉就愈發假的離譜。

就像現在,她在魔族時,能依靠的只有他,就把他當做救命稻草,而如今,自覺有了依靠,又開始把墨華當做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