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那只是一條狗

我的確和冉青莊一起埋了小黑。

更準確地說,小黑是死在我們面前的。

冉青莊很喜歡小黑,從學校附近出現這只小流浪開始,冉青莊見到它就總是忍不住停下腳步摸摸它,陪它玩一會兒。

我的座位在窗戶邊,正對著學校後門,那裏靠近食堂,也是冉青莊他們班的日常值日打掃區域。

有陣子也不知道冉青莊是不是得罪了他們班主任,受了什麽懲罰,一星期五天,我天天都能看到他在樓下掃地。說掃地也不貼切,因為他只是懶洋洋地擺弄著掃帚,或者撐著掃帚發呆出神。

那會兒我還只是知道有他這麽個人,但與他並不熟悉,認知裏,除了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他和南職那些整天不務正業,到處打架惹事的小混混也差不了多少。要不是他成績還行,或許早就被學校開除。

每次見到他,他不是在被老師批評,就是在辦公室門外罰站。雖然也沒什麽欺負同學的傳聞,但每當他臉上帶傷,一張臭臉地穿過走廊,學生們還是會下意識地緊貼墻根給他讓道。

他總是沒精神的,滿不在乎的,冷漠的,暴力的。這就是起初,我對他所有的印象。

後門常年上鎖,只在食堂運貨時開啟,但難不住小黑和狸花貓。它們自門縫鉆進鉆出,姿態嫻熟老道,進來了也不瞎走,就在食堂後門乖乖等著,總會有好心的食堂大媽端出些殘羹剩飯喂它們。

而只要小黑它們一出現,冉青莊可就不困了。

我記得,那天陽光很好,晨讀間,我無意往樓下掃了眼,看到冉青莊手裏拿著掃帚,正不停揮舞逗弄著小狸花貓。

小貓靈活地伸出爪子撲住竹掃帚的頭部,有幾次甚至掛在了上面,小黑狗則在不遠處焦急地踏步旋轉,憨憨傻傻,一副想加入又不知如何加入的模樣。

冉青莊笑得明朗而輕快,陽光灑在他的身上,落在他上揚的唇角,說不清是誰的加持,讓他看起來格外溫暖。

原來他還可以這樣笑。莫名的感慨一閃而過,只是在心間留下道淡淡的印子,並沒有讓我太過在意。

後來到了高二,老師將看管冉青莊的工作交給我。雖然就一學期,但也算有了接觸,讓我對他從“知道”變作了“認識”。

小黑和狸花貓依舊是學校附近的小流浪,冉青莊每次見到它們,也依舊會蹲下摸摸它們,和它們玩一玩,喂些吃的。

說得上話了,我也在極力尋找話題時問過他,既然這麽喜歡小動物,有沒有想過養一只。

冉青莊沉默了很久才說,他七八歲的時候家裏也養過一條狗,一只白底黃斑的小土狗,他奶奶喂了好多年。

每天上學,它總會和老太太一道送他到學校,再陪著老太太回家。老太太做家務時,它就安靜趴在邊上守著。老太太睡覺時,它就蜷在床腳和老太太一起睡。無比信任人類,又無比深愛人類。

後來有一天,這只狗丟了,他們找了許久,可怎麽也找不到。又過兩天,它僵硬冰冷地被人拋進院子,渾身傷痕累累,已經死去多時。

江湖規矩禍不及妻兒,但沒人說不能動狗。

這是一個警告。

冉錚從外頭匆匆趕回來,老太太什麽話也沒說,只是紅著眼打了他一巴掌。冉錚沉默地處理了狗的屍體,留下一疊錢,第二天就又走了。

那之後他們家就再也沒養過寵物。

“不過,現在我老爸也死了,應該不會再有仇家找上門。我再做做我奶奶的工作,說不準她哪天就讓我養了。”冉青莊說著話,將一架剛折好的紙飛機朝我投過來。

我撿起一看,是他的數學卷子……的一部分。滿分150,他考了125,算是個相當不錯的分數,同一張卷子我也就比他高18分。

“怎麽撕了?”

冉青莊折著剩下那半,無所謂道:“都考好了,還留著做什麽?”

我嘆了口氣,將手中紙飛機放到一邊,等離開時趁冉青莊不注意,將它們統統收進書包帶回家,粘好了第二天再還給他。

他看著重新粘好的卷子什麽也沒說,只是挑了挑眉,隨後胡亂將卷子塞進自己書包,倒是沒再撕壞。

到了高三,小黑和小梨花依然流浪在外,天氣好就溜進學校曬曬太陽,天氣不好就不知道在哪兒窩著。而不用問我也能猜出,冉青莊應該是沒能說服老太太的。

小黑雖小,但格外勇敢,有時路遇別的流浪狗欺負同學,總會見義勇為,沖出來替他們趕跑“惡霸”。被救的同學便會以火腿腸作獎勵,犒賞它的英勇。

因此,雖然同是流浪狗,小黑卻在宏高的學生間頗具好評。

但也不是誰都喜歡貓狗,願意善待它們。

有一回上學路上,我前頭正好是幾個南職混混。小梨花一如既往上前糾纏賣萌,那帶頭的混混看它一眼,便厭惡地將它一腳踹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