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2/4頁)

你一杯我一杯,恭敬有禮地請這位俞先生和陶山長坐下。

張貓貓乖巧地幫忙把凳子給她搬了過來,張幼雙隨口就說了一聲“謝謝”。

聽到她說謝謝這位俞先生卻好似微微怔了一下,旋即又垂下眼。

……是驚訝她這個當媽的對兒子說謝謝?張幼雙胡思亂想道。

像是終於被她給說服了,這回這位俞先生終於撩起衣擺,坐了下來。

張幼雙落落大方,說起話來嗓音不高不低,也不卑不亢。

俞峻和陶汝衡是個儒家士大夫,張幼雙她爹媽這兩口子也都是搞學術的。和這些知識分子相處,張幼雙沒帶怕的,幾乎是駕輕就熟。

她也沒有什麽扮豬吃老虎,藏著掖著的意思。

思而不學,則事無征驗,疑不能定。

學思當交修並行,最重要的是,在這過程中,自然而然就有朋(志同道合者)自遠方來了。

她讀的書或許沒這位俞先生深,但絕對比俞先生廣而雜。

陶汝衡對她也有幾分好奇,幾分欣賞,忍不住莞爾,問起張幼雙育兒心得。

三人你一言我一句,說話間張幼雙旁征博引,又融匯了不少後世的思想精粹,其落落大方,才思敏捷,口齒清晰,給兩人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不知不覺間,俞峻也多說了幾句話。

張幼雙的一些言論,令他又驚又喜,談性甚濃,說了一陣子,陶汝衡笑道:“我聽聞娘子善弈?不知可有興趣陪我這老頭子……

不,哈哈哈我定是下不過娘子的,娘子有沒有興趣,與這位俞先生手談一局?”

“擅長算不上,勉強粗通。”張幼雙也沒推辭,大大方方地站起身,躬身行了一禮,雙目平視俞峻:“請先生賜教。”

和俞峻分座停當後,俞峻以為她是晚輩,讓她坐了東首,執白。

張幼雙也沒推辭,先手落了一子。

其間,三人繼續方才這未盡之言,陶汝衡已經不知道是第幾番感嘆了:“娘子當真是教出了個好學生。”

張幼雙謙虛地說:“晚輩愧不敢當。”

“不知娘子對於‘教育’有何見解?”

張幼雙想了想,整理了一下語言,緊跟著黑棋落子。

“私以為,現如今的教育,講究的是“修身治國平天下”

講求的是社會價值和社會責任感,

難免失於了對個人之健全人格的培養,失去了對自我的發掘。”

陶汝衡輕輕頷首:“娘子說得不無道理。”

俞峻也將那有些冷澀的,如巖溜冰封般的目光投向了她。

張幼雙頓了頓繼續說:“晚輩認為,教育宗旨在身育與心育,心育又可分智育、德育、美育。”

“身育,心育、智育、德育、美育?”陶汝衡微感詫異,饒有興趣道,“的確是前所未聞的觀點。”

現代人或許都聽說過王國維是寫《人間詞話》的那位巨巨,卻不知道王國維同時也是一名教育學家,更是中國近代教育的開創者之一。

“身育、心育、智育、德育、美育”即是王國維巨巨在《論教育之宗旨》一文中率先提出。

見狀,張幼雙又細細地解釋了一遍。

“晚輩還認為,如今天下這學校教育,過於重視這文質之間的討論,卻忽略了身體的重要性。

“古今論治者皆知相為國之輔,而不知將亦國之輔也。”

俞峻似乎也認同了她的看法,他冷澀的眼底掠過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欣賞之意,卻還是恪守著禮節未曾與她有什麽直接性的目光接觸。

“國之有將相如人之有兩手、鳥之有兩翼,闕一不可,相得其人則國體正而安,將得其人則國勢強而固。”

張幼雙接著道:“是故治忽在乎文,文之所以備,相之輔也;強弱由乎武,武之所以周,將之輔也。

陶汝衡看了眼張幼雙,又看了眼俞峻,莞爾笑道:“是。國家之文武缺一不可,人之文武也缺一不可。”

受到鼓勵,張幼雙又接著道:“身體是革……身體是建功立業的本錢,若無健康之身體,健全之人格,如王弼早夭,又如何談得上將自己這一身才學於報效國家與百姓?”

這其實就不單單是在說教育了。

這一番議論,俞峻和陶汝衡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新奇之余,似有所悟。

一轉神的功夫,棋盤上這黑五子已被白子團團包圍。

此時天色已黑,銀蟾欲上,星鬥燦爛。

張衍見室內昏暗,轉身點起了燈。

和這位俞先生相對而坐,張幼雙低頭看了眼棋盤。

方圓之間棋子縱橫星點亂。

收起目光,談性大發,她繼續朗朗而談:“晚輩以為如今這世上的教書先生,多分外以下三種。

第一種,是只會教書,照本宣科。

第二種是,比上一種好一點兒,不是在教書,是在教學生,不過還不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