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3/4頁)

俞峻拈了顆棋子,沉聲說:“七之十四,扳,那第三種呢?

張幼雙:“八之十四。”

“第三種不是在教學生,而是在教學生學,將學習的方法傳授給學生。是教學生學會舉一反三,是授人予魚,不如授人予漁。”

俞峻:“七之十五,長。”

先後在七之十四,七之十五,一扳三長,欲要救出這黑五子出囹圄。

張幼雙不假思索:“五之十五。”

“好的先生應當是將學習的主動□□給學生。

“好的先生應當善於因材施教。正如昔日先師門下弟子問仁,先師根據弟子每個人的不同,給出了不同的回答。

“好的先生還應當是善於一面教一面學的。學海無涯,學無止境。”

只張幼雙這一手,如此一來,黑棋立刻便成滯重之形。

張幼雙將手從棋盤上抽開,輕輕籲出一口氣,低聲道: “先生承讓,晚輩險勝一局。”

陶汝衡凝視著棋盤,忍不住朗聲大笑。

“娘子這一番講解,非但使人醍醐灌頂,就連這棋藝也使人深為嘆服,甘拜下風。你這不是險勝,你這是把三妮兒打了個落花流水啊!”

三、三妮兒?

在場就她、貓貓、陶山長、俞先生四個人,三妮兒只能指的是俞先生了。

張幼雙沒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俞峻,瞬間目瞪口呆。

這位俞巨巨小名竟然是三妮兒?

不過這位俞先生表情太過沉靜,他坐姿極為挺拔,正低眸看眼前的棋盤。

那冷峭的,似瘦勁老梅般的手指搭在膝上,衣衫幾乎無一褶皺。若無常年累月極佳的修養幾乎難以做到。

對方的反應以至於張幼雙差點兒以為自己聽錯了。

意識到自己的表情實在太過明顯了,張幼雙趕緊坐直,強迫自己轉回了視線。

此時陶汝衡簡直是越看張幼雙越喜歡了。

他這幾年來歸隱田園,身邊兒也沒個說話的伴兒,如今好不容易遇上這麽個對胃口的母子倆,這一問一弈,過足了棋癮。

眼下更是愛才心切,以至於替張幼雙可惜了,忍不住感慨:“若娘子是男子,該有多好。”

張幼雙是個男子,他這便聘她到書院教書去了!

“不,”張幼雙臉上沒見任何失落之色,大大方方,坦坦蕩蕩地說,雙眼明亮而銳利,“能生為女子我很高興。”

俞峻似乎看了她一眼,又似乎沒有。

這一番言論酣暢淋漓,星光在他高空燃燒顫動,將這火星灑落在他心上,他心中若有一簇火苗,足將骨肉燒成灰屑。

這等氣量,言笑昂然,好似胸吞百川流,難怪能教出張衍這般若初升之朝陽,試翼之雛鷹,不卑不亢,若川瀆之瀉於海般的少年郎。

她如今雖藉藉無名,但憑著這一身才學早晚也有出頭之日。

若她是個男子,投身舉業,早晚也定然能進士及第。

俞峻不再開口多說,只垂眸道:“方才這一手,我想了許久,也不知該如何應對,不知娘子有何高見?”

張幼雙聞言,眨眨眼,也不推辭,立刻探出半截身子,指著棋盤誇誇其談:“先生不妨改在此處落子。”

“先生於此處扳,”手指順著棋盤一點,“我必在此處應。”

“屆時,先生可先後在七之十四,七之十落子……”

“這樣就能巧妙脫身了……”

兩人的嗓音高高低低,漸漸地也都融化在了這暮春暖意融融的微風之中了。

張幼雙和張衍親自送俞峻和陶汝衡離開時,已然月上中天。

鼓起勇氣,將手上的燈籠遞給了這位俞先生,張幼雙轉身叫張衍去送:“天色已晚,夜路難走,我叫衍兒送兩位先生。”

俞峻袖中曲蜷的手指一動,垂下眼接過了燈籠,望向了垂袖靜立在朗朗月色下的少年。

張衍一揖到底,“容晚輩相送。”

這句話正合了陶汝衡他的心意,他微微一笑,也沒再推辭。

月光灑落在這青石板上。

俞峻將目光投向了遠方。

遠方如輕紗覆地,夜色中傳來些許蟲鳴,此時街頭巷尾家家戶戶亮起了燈燭,唯余燈籠這拳頭大小的一團,照亮了去時的歸路。

是難得的香風微熏景氣熏,阡陌巷裏樂融融的太平無事。

陶汝衡似有所覺地看了他一眼笑道:“這般太平盛世可是你求之不得。”

俞峻幾乎是不動感情地說:“還不夠。”

“我朝上上下下,所求者無非黎民不饑不寒。”

陶汝衡怪道:“這還不夠?”

俞峻的嗓音低沉了下來:“這只是最低標準的下限。”

百姓有糧食吃不至於挨餓,有衣服穿不至於受凍。帝國上上下下唯求如此,這樣他們便已心滿意足。

至於倉廩實而知禮節,他們不講求。不講求如今海外的發展日新月異,不講求這個社會或許還可以往前更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