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小紮

只不過一夜而已,玉緋和雲縵見了她倒像是生離死別一樣,一下子撲上來抱著她,幾乎哭出聲來:“謝天謝地!郡主你平安回來了……昨晚事情鬧那麽大,我們,我們都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朱顏心裏很是感動,卻也有點不好意思和不耐煩,便隨口打發了她們出去,斜眼看看師父,心裏有點忐忑。時影在一旁的案幾上鋪開了信箋,開始寫什麽東西,卻果然沒有放過這個教訓她的機會,冷冷道:“你看,連侍女都為你擔心成這樣子,你就想想你父母吧。

“……”朱顏心裏一個咯噔,也是有些後怕,卻還是嘴硬,小小地“哼”了一聲,嘀咕:“還……還不是因為你?否則我早就逃掉了。”

“說什麽傻話?”時影終於擡起頭正眼看著她,眼神嚴厲起來,“你是赤之一族的唯一繼承人,難道因為一門不合心意的婚事,就打算裝死逃之夭夭?”

“一門不合心意的婚事還不夠嗎!”朱顏再也忍不住,憤然頂嘴.“換了讓你去娶一個豬一樣的肥婆你試試看?”

“……”時影看了她一相眼,不說話。

朱顏被他一看,頓時又心虛了。是了,以師父的脾氣,只要覺得這事必要,無論是娶母豬還是母老虎,他估計還是做得出來的吧。不過,九嶷的大神官反正也不能娶親,他也沒這個煩惱。

“總有別的解決方法。”時影重新低下頭去,臨窗寫信,一邊淡淡道,“你已經長大了,不要一遇到事情就知道逃。”

“那你讓我怎麽辦!”她跺腳,氣急敗壞,“父王怎麽也不聽我的,帝都的旨意也下來了——我沒在天極風城就逃掉,撐著到了這裏,已經是很有擔當了好嗎?”

時影想了一想,頷首:“說的也是。”

他穩穩地轉腕,在信箋上寫下最後一個字,淡淡說了一句:“其實你若是不願意,大可以寫信告訴我。”

什麽?朱顏微微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自從她下了山,師父就沒再理睬過她。五年來她寫了很多信給他,他從來都沒有回復過一句,也從未來看過她一次——她以為他早就不管她的死活了,此刻卻居然來了這一句?

“你要是早點寫封信給我,也就沒這事了。”時影淡淡說著,一一邊寫完了最後一個字,拿起信箋迎風晾幹。

“真的?你幹嗎不早說!”朱顏愕然,忍不住贊嘆了一聲,“師父,沒想到你手眼通天啊!九嶷神廟裏的大神官,權力有這麽大嗎?”

七千年前,空桑人的先祖星尊大帝驅逐冰族、滅亡海國,一統雲荒建立毗陵王朝,將自己和白薇皇後的陵墓設在了九嶷山帝王谷,並同時設了神廟。從此後,空桑歷代帝後都安葬於此。每隔三年,帝君會率領六部王室前往九嶷神廟進行盛大的祭祀典禮。

一般來說,被送到九嶷神廟當神官的多半是六部中的沒落貴族子弟,因為他們無法繼承爵位,也分不到什麽家產,剩下唯一的出路便是進入九嶷神廟修行,靠熬年頭爬階位,謀得一個神職,或許還有出頭之日。

她不知道師父是出身於六部中的哪一部,但既然被送到了九嶷,肯定也不會是什麽得勢的人家。而且,說到底,九嶷神廟的神官所負責的也只是祭祀先祖、守護亡靈,哪裏能對王室的重大決定插手?

然而,時影並沒有回答她的提問,忽然咳嗽著了幾聲,從懷裏拿出手巾擦拭了一下嘴角,潔白的絲絹上頓時染了淡淡的緋紅。

“師……師父!”朱顏吃了一驚,嚇得結結巴巴,“你受傷了?”

“一點內傷而已,不妨事。”時影將手巾收起,淡淡道。

她愣愣地看著他,不可思議地喃喃:“你……你也會受傷?”

“你以為我是不死之身?"他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以一人敵萬人,是那麽容易的事嗎?”

”她一時間不敢回答,半晌才問:“剛,剛才那一招,叫什麽啊……為啥你沒教給我?”

“沒有名字。”時影淡淡,“是我臨時創出來的。”

朱顏又噎了一下,嘀咕:“那一招好厲害!教給我好不好?”

“不行,”時影看也不看這個弟子,“你資質太差,眼下還學不了這一招。如果硬要學少不得會因為反噬而導致自身受傷,萬萬不可。”

“這樣啊……”朱顏垂下頭去,沮喪地嘆了口氣。

是的,那時候師父空手接箭,萬軍辟易,看上去威風八面,其實她也知道這種極其強大的術法同時也伴隨著極大的反噬,恐怕只一招便要耗費大半真元。但從小到大,除了在夢魘森林那一次之外,她從沒見過師父受傷,漸漸地便覺得這個人是金剛不壞之身。

時影專心致志地寫完了信,拿起信箋迎風晾幹。

朱顏湊過去,想看他寫的是什麽,他卻及時地將信收了起來。她覺得有點奇怪,卻也不敢多打聽——師父的脾氣一貫是嚴厲冷淡的,對於她那種小小的好奇心和上躥下跳的性格,多半只會迎頭一桶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