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戰之殤(第5/8頁)

“是的。”淵眼神裏帶著一絲贊賞,低聲道,“如意是個了不起的女子……她領導著鮫人反抗奴役,從很早開始就是海魂川的負責人了,比我更加適合當一個戰士。”

“海魂川?”朱顏有些不解,“那是什麽?”

“是引導陸地上的鮫人逃離奴役,返回大海的秘密路線,沿途一共有九個驛站。”淵搖了搖頭,並沒有說下去,只道,“如果不是如意介紹我加入了復國軍,我真的不知道在曜儀去世之後,那樣漫長的余生要如何度過。”

那是他第一次和她說起這樣的話題,讓朱顏一時間有些恍惚。是的,這是淵的另外一面,潛藏在暗影裏,她從小到大居然一無所知。

她皺了皺眉頭,喃喃道:“那……她去世之後,既然你加入了復國軍,為什麽還一直留在赤王府?要知道西荒的氣侯很不適合鮫人……”

“曜儀剛去世的時候,孩子還太小,外戚虎視眈眈,西荒四大部落隨時可能陷入混戰。”淵淡淡道,“所以,我又留下來,幫助赤之一族平定了內亂。”

“啊?是你平定了那一場四部之亂?”朱顏愣了一下,忽然明白過來,“這……這就是先代赤王賜給你免死金牌的原因?”

淵不作聲地點了點頭,手腕收緊,戰車迅速拐了一個彎,轉入了另一條胡同,他低聲道:“叛亂平定後,我又留了一段時間,直到孩子長大成人,成為合格的王——那時候我想離開西荒,可長老們卻並不同意。他們希望我留在天極風城。”

朱顏有些茫然:“為什麽?”

“怎麽,你不明白嗎?”淵的嘴角微微彎起,露出一絲鋒利的笑容,轉頭看著身側的懵懂少女,一字一頓,“因為,這樣就可以繼續留在敵人的心臟,接觸到空桑六部最機密的情報了啊!”

“……”朱顏一震,如同被匕首紮了一下,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怔怔地看著身側的男子,說不出一句話來。

“唉……阿顏,”看到她這樣呆呆的表情,淵忍不住擡起手摸了摸她的面頰,苦笑著搖頭,“你看,你非要逼得我把這些話都說出來,才肯死心。

“……”她戰栗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往後躲閃了一下,避開了他的手指——鮫人的皮膚是一貫的涼,在她此刻的感覺裏,卻仿佛是冰一樣的寒冷。她用陌生的眼光定定看著淵,沉默了片刻,才道:“原來,你一直留在隱廬裏,是為了這個?”

“最初是這樣的,”淵收回了手,嘆息了一聲,讓戰車拐過了一個彎道,“但是十年前,左權使潮生在一次戰鬥裏犧牲了,長老們商議後,想讓我接替他,回到鏡湖大營去——

朱顏下意識地問:“那你為什麽沒有回去?”

淵看了她一眼,道:“因為那時候你病了。”

“……”朱顏一震,忽然間想起來了——是的,那時候父王帶著母妃去帝都覲見帝君了,而她偏偏在那時候得了被稱為“死神鐮刀”的紅藫熱病,病勢兇猛,高燒不退,在昏迷中一天天地熬著,日日夜夜在生死邊緣掙紮。

而在病榻前握住她小小的手的,只有淵一個人。

他伴隨著孤獨的孩子度過了生平第一次大劫,當她從鬼門關上返回,虛弱地睜開眼睛,就看到了燈下那一雙湛碧如大海的雙眸。那一次,她哭著抱住淵的脖子,讓他發誓永遠不離開自己。鮫人安撫著還沒脫離危險的孩童,一遍遍重復著不離開的誓言,直到她安下心來,再度筋疲力盡地昏睡過去。

想到這裏,她的眼眶忽然間就紅了,吸了吸鼻子,忍住了酸楚,訥訥道:“所以……你繼續留下來,是為了我嗎?”

淵看著她,眼神溫柔:“是的,為了我的小阿顏。”

她嘀咕了一句:“可後來……為啥你又扔下我走了?”

“那是不得已。”淵的眼神嚴肅了起來,語氣也凝重,“我忘記了人世的時間過去得非常迅速,一轉眼我的小阿顏就長大了,心裏有了別的想法——我把你當作我的孩子,可是你卻不把我當作你的父輩。”

“父輩?開什麽玩笑!”朱顏憤然作色,忽然間,不知想起了什麽,露出了目瞪口呆的神情,定定看著他,嘴唇翕動了幾下,“天啊……天啊!”

“怎麽?”淵此刻已經駕著戰車逼近了群玉坊,遠遠看到前面有路障和士兵,顧不得分心看她。然而朱顏卻仿佛被蜇了似的跳了起來,看著他,嘴唇微微顫抖,仿佛發現了什麽重大的秘密,顫聲道:“原來是這樣!天啊……淵!我、我難道……真是你的後裔嗎?”

這一次淵終於轉過頭看了她一眼:“什麽?”

“我……我是你的子孫嗎?!”少女坐在戰車上,看著這個已經活了兩百多年的鮫人,臉色發白,“你說我的高祖母是你的情人!你說她和丈夫只是維持了形式上的婚姻!那麽,她,她生下來的孩子,難道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