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訣別詩(第3/5頁)

那一瞬,她被燙著了一樣驚呼起來,仿佛從夢境裏醒來,不敢相信地看著他,眼眸滿是恐懼和震驚:“師父……你……”

他、他為什麽要在最後關頭撤掉天誅?他……他想做什麽?!

“很好,你真的殺了我了。”時影垂下頭,定定凝視著她,語氣依舊平靜,抓住她的手,按在滿是鮮血的心口上,“你也說到做到……咳咳,不愧……不愧是我的弟子。”

鮮血不停地從她手指間流下,漸漸將她的雙手、衣袖、衣襟染成一片可怖的血紅。朱顏在這樣情境下幾乎發瘋。

“師父……師父!”她拼命地大喊起來,想把手抽回來。然而,他卻不肯放了她,就這樣抓住她滿是鮮血的手,看著她拼命掙紮,眼裏是她不能理解的灰冷如刀鋒的笑意。她全身發抖,頭腦一片空白,師父……師父他到底在做什麽?這……這是怎麽回事?!

“阿顏……你不明白嗎?”他看著弟子茫然不解的表情,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睛裏忽然泛起了奇特的笑意,“這是結束。一如預言。”

她腦子有些僵硬,訥訥道:“什……什麽預言?”

“當我剛生下來不久,大司命便說,我……咳咳,我將來會死於一個女子之手——”

他述說著影響他一生的讖語,聲音卻平靜,“我必須在十八歲之前足不出谷,不見這世上的任何女子;若是見到了,便要立刻殺掉她。”

她一驚,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可……可是,你並沒有殺我啊!”

是的,他沒有殺她!在十年之前,第一次見到她時,那個在帝王谷裏孤獨修行的少年應該尚未滿十八歲,卻出手救了那個闖入的小女孩。

“是的,那一天,我本該殺了你。”他疲倦地笑了一下,搖了搖頭,“不知道為什麽,居然沒有把你送去喂了重明。”

朱顏全身漸漸顫抖:“你,你當時……為什麽沒殺我?”

時影凝望著她,淡淡道:“因為從第一眼開始,我就很喜歡你。”

他的語氣很平靜,似乎在說著一件很久以前她就該知道的事情。然而那樣簡短的話裏卻有著一種灼傷般的力量,每一個字入耳,就令她戰栗一下,如遇雷擊,陡然往後退了ㄧ步,震驚地睜大了眼睛:“什……什麽?!”

“我很喜歡你,阿顏……雖然你一直那麽怕我。”

垂死的大神官凝視著自己的弟子,忽然間微弱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這句話,我原本以為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告訴你了……這本該是埋在心底帶進墳墓的。”

朱顏說不出話來,只是劇烈地發抖,不可思議。

“在你十三歲那年,我把母後留下的簪子送給了你。”他的聲音是平靜的,“你大概不知道,這原本是歷代空桑帝君迎娶未來皇後時的聘禮。”

那樣的話,字字句句,都如同灼燒著她的心。

“那一年,你從蒼梧之淵救了我……我說過,將來一定會還你這條命”他看著她,微微笑了一下,輕聲道,“知道嗎?我說的‘將來’,就是指今日。”

她猛然一震,連指尖都發起抖來。

“所以,大司命說的預言是對的,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開始,我的一生就已經注定了。”他的聲音平靜,終於松開了她的手,反手一把將那把透胸而過的斷刀拔了出來,扔到了地上,“預言者死於讖語,是定數。”

那一刻,他從斷墻上頹然落下,幾乎站不住身體。

“師父!”朱顏撲過去扶住了他,失聲叫了起來,“不……不是這樣的!方才……方才明明是你自己不躲開!你……你為什麽不躲開?”

是的,如果他相信這個預言的話,為什麽當時不殺了她?如果他不信這個預言的話,為什麽在此刻卻要做出這樣的事情!

這是一個悖論。他,是自己選擇了讓這個讖語應驗!

“為什麽我要躲開?”他的語氣裏漸漸透出一種虛弱,血從他身體裏洶湧而出一分分帶走生命的氣息。時影緩緩搖著頭:“你喜歡的是別人……你既然發誓要為他報仇,我就讓你早點如願以償——這也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不是麽?”

他的聲音平靜而優美,如同水滴滑過平滑鋒利的刀刃,朱顏卻只聽得全身發抖,喑啞地嘶喊:“不……不!一切明明可以不這樣!你可以不殺淵!你可以放他走!你……你明明可以不這麽做!”

“怎麽可能呢?”時影垂下眼眸,看著絕望的少女,嘆息,“我是九嶷的大神宮空桑帝君的嫡長子……怎能任憑空桑未來的亡國之難在我眼前開始,而坐視不管?無論那個人是誰,我都必須要殺!”

“……”朱顏說不出話,只有咬著牙,猛烈地發抖。

“這是沒有選擇的。阿顏,”他低聲,“從一開始,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是注定好了的,沒有其他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