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長久的靜默後,演歌亭裏先是迸發出男人的怒吼,而後就是一聲讓人聽著就牙疼的巴掌聲,緊接著便是蘭梔的哭聲,動靜鬧得很大。

這把龍綃五弦琵琶是稀世珍品,琵琶鎮這種仙、妖、人混居的邊陲小鎮,很少見過這種級別的名貴寶貝,因而蘭梔聽說客人點名要她彈奏時,得意得不行,把這事情宣揚得無人不曉,不止紅袖樓的姑娘們、小倌們跑來看稀奇,還有不少外人特地來此處要個包廂,想沾一沾神器的光,樓內可謂人滿為患。

所以鬧起來的時候,圍觀的人把演歌亭圍得水泄不通,銀絨也抱著洗腳盆,鉆進去看熱鬧——現在蘭梔沒工夫理會他有沒有好好罰站了。

“看啊,蘭梔的臉都被打腫了,發髻也散了。”

“換成是我也要生氣的,那麽精貴的寶貝,得值多少上品靈石啊?人家客人自己都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她倒好,給人家彈斷了!”

“前日她自己口口聲聲說什麽‘色藝雙絕’,所以客人才慕名而來,我看啊,彈棉花都彈得比她好,彈棉花的不會把弓弦彈斷!哈哈哈哈哈哈哈!”

“春媽媽來了!這回蘭梔可慘了!媽媽非打斷她的腿不可!”

議論裏有同情的,更多的還是看笑話的,實在是因為蘭梔之前炫耀太過,以致太多人眼熱,現在看到這樣的大戲,都一並發泄出來。

銀絨聽得興致勃勃,時不時跟著煞有介事地附和兩句“那她真是太不小心了”,“說不定是平時虧心事做太多,遭報應了”。

也有同蘭梔關系好的為她辯駁,比如蕊兒姑娘,瞪了銀絨一眼:“你少幸災樂禍兩句吧,這事兒說不定另有蹊蹺,現在還沒調查清楚,誰也不能下定論。”

銀絨一聽,忍不住有點心虛:“能有什麽蹊蹺?”

蕊兒:“你想啊,蘭梔姐姐從前是音修,彈奏樂器跟喝水吃飯一樣熟練,怎麽能輕易把琵琶弦彈斷?要我說,一定是琵琶本身有問題——話說你怎麽戴個這麽醜的面具?”

銀絨推了推自己的半臉面具,緊張地問:“姐姐你話別說一半啊,琵琶能有什麽問題?”

不應該被發現才對啊!師父從小就告訴他,‘控制寒氣’是個稀罕技能,為避免麻煩,萬萬不能告訴別人,銀絨多年來守口如瓶,也從來不曾在人前展露過,就這麽偷偷用了一次,不會這麽巧就被發現了吧?

就見蕊兒扯過他,貼著耳朵神神秘秘地說:“就今天早上的事,有大能用‘尋靈決’尋人,破壞了好多防盜符咒,說不定客人用來存放龍綃琵琶的法器也被破壞了呢?”

這和銀絨擔心的答案完全驢唇不對馬嘴,但他還是抓住了重點:“什麽決?尋什麽人?”

為什麽這個什麽‘決’他聽起來有點耳熟?

蕊兒得意道:“你沒聽過也不奇怪,這是高階法術,說了你也聽不懂。”

“……”銀絨故意激她,“那你就聽得懂法術?在吹牛吧?”

蕊兒果然中技,竹筒倒豆子似的說:“是客人告訴我的!我的恩客是位金丹期大能,他自然什麽都懂!據說‘尋靈決’沒有找不到的人,只有元嬰以上的老祖才能用得出來,今早咱們琵琶鎮就被那決尋了一次,真的有很多防盜符咒碎掉,不信你可以問問——誒?你跑什麽?上哪兒去?”

銀絨沒理會她,快把肺跑炸了。

他忽然想起來在哪裏聽過‘尋靈決’!不就是那兩個中了他媚術的修士說的嗎?他早該想到,這麽興師動眾地找人,不是那夥修士幹的還能是誰?自家爐鼎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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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老者面沉如水:“你就是這樣辦事的?”

一個黑皮膚的修士痛苦地跪在地上,捂著下體:“清寰長老,我知道錯了,救救我!”

清寰冷哼一聲:“救你?吩咐你去尋人,結果你做了什麽?調戲媚妖,還反被妖戲弄!”

有小弟子發出悶笑聲,清寰目光一掃,那幾個小弟子連忙閉了嘴,低了頭,但黑皮修士知道,自己這回臉丟大了,也許會在整個無量宗出名——他被發現的時候,正和一塊堅冰做苟且之事,衣衫不整,神志不清,要緊處凍傷得厲害,若沒有大能及時出手相救,下半輩子恐怕也沒辦法人道,但清寰顯然不願意救他。

清寰又啐了一口:“你還有臉活著,老夫已經很驚訝了!”

又轉向另一個白皮膚的年輕弟子,“還有你,讓你尋人,為什麽跑到深山老林去了?”

白臉弟子哪裏敢承認自己也被媚妖迷惑,噗通一聲跪地叩頭:“清寰長老贖罪,弟子已仔細排查過這片區域,沒有發現可疑的外來人,因為……”

他偷偷看向黑皮修士,遞出一個祈求的眼神,說:“因為、因為找不到師兄所以誤入了山林,被精怪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