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怎麽?不好吃嗎?”銀絨被扔雞腿的動作嚇了一跳。

城陽牧秋:“調味粗糙,如嚙檗吞針,難以下咽。”

說完把油紙包一推,險些掃到地上去,好在銀絨眼疾手快,一把將雞肉搶救了回來,“不吃別扔啊!你這人怎麽這麽浪費!”

銀絨自己的那份燒雞只剩了骨頭,如今抱著這一份,拿起雞腿就啃,含含糊糊地說:“你從前別是什麽世家的大少爺吧,錦衣玉食養刁的胃口,連這味道都嫌棄,多香多肥啊!”

大約肚子裏有了底,第二只吃得比第一只斯文了些,他能細嚼慢咽——也就是把腮幫子撐得鼓鼓的,但並不急著咽下去,再加上屁股後邊的蓬松大尾巴,看起來非常像只覓食的小松鼠。

城陽牧秋看著他毫不嫌棄地直接咬自己吃過的雞腿,想到那上面還殘留著自己的口水,一陣不自在,低聲問:“你一向這麽不講究嗎?”

銀絨含著雞肉,呆呆地問:“啊?”

城陽牧秋:“其他人吃過的東西,你也會這樣毫不介意地繼續吃嗎?”

銀絨停下咀嚼的動作,仔細回憶片刻,道:“會啊。”

城陽牧秋:“……”

城陽牧秋忽然奪回雞腿:“別吃了!”

銀絨:“???”

城陽牧秋開始找茬:“衣服濕成這樣,就這麽貼在身上……成何體統?怎麽還不換?”

銀絨不明白自家爐鼎怎麽突然就發了脾氣,但這位跟其他人不一樣,不能隨意報復,他也舍不得報復——城陽牧秋是他的心肝大寶貝,是他提升修為的靈丹妙藥,豈止不能報復,還得像祖宗一樣供著,以確保身心愉悅,身強體健,才能保證‘好用’。

銀絨於是好脾氣地脫衣服。

“聽哥哥的,哥哥讓我換,我就換掉。”

眼見著銀絨飛速把自己剝了個精光,城陽牧秋眼皮一跳——他不是這個意思!

而後就見銀絨光溜溜地蹦到自己面前——只用毛絨絨的大尾巴卷過來遮住關鍵部位——一只手捏著一小撮濕漉漉的狐狸毛,舉到城陽牧秋面前:“你看!濕衣服脫下來了!”

屋子太小,城陽牧秋的視線無處安放,從卷到身前的大尾巴,下滑到兩條筆直白嫩的腿,再到踩在地面的赤腳。

“快變回去。”城陽牧秋下意識捏緊了墨玉扳指。

他的意思是把衣服變回去,銀絨卻誤會了,“哦”一聲,就變回了小狐狸。

小狐狸抖抖毛,自覺地躥到離城陽牧秋最遠的位置,那裏鋪著個破舊的碎花軟墊,也不知從什麽地方撿回來的,銀絨卷著尾巴躺在上邊,像只犯了錯正在挨罰的小狗,可憐巴巴的。

愈發讓城陽牧秋覺得自己這一腔怒火發得莫名其妙,好像自己在無理取鬧似的。

於是他闔上眼睛,不再對銀絨發脾氣,專心致志跟自己生悶氣。

沒過一會兒,卻感到床榻一震,緊接著便是毛毛蹭到手心的柔軟觸感。

城陽牧秋睜開眼睛,就見銀絨搖著尾巴,還拿濕漉漉的鼻子去拱他。

這是在討好自己嗎?小狐狸感覺出自己心情不好,所以專程來哄自己的?

城陽牧秋心情稍緩,伸手摸了把銀絨毛絨絨的小腦袋。

就見銀絨拿爪爪撥了撥油紙包,咧開嘴吐著舌頭,像人在笑一樣,有聲地喘氣,一雙琥珀珠子似的眼睛眼巴巴望著他。

……原來不是討好自己,是討食的。

“吃吧。”城陽牧秋幹巴巴地說。

就見銀絨乖乖叼著燒雞拖到角落的軟墊旁,背對著自己吃,他吃得很認真,完全擋住了油紙包,只看得到一個圓滾滾毛絨絨的背影。

“……算了。”城陽牧秋想。

深究起來,也許是自己小人之心,退一萬步,其實就算銀絨真在做皮肉生意,也並不關自己的事,他有什麽立場?又有什麽理由去幹預呢?

……是啊,自己為什麽要介意這個?

城陽牧秋總覺得自己本來應該是個冷淡莫然的人,可實際上,他養傷臥床的這些日子,心思極其敏感,好像太多經年封存的情緒突然被激活,各種陌生而遙遠的感情爭先恐後地鮮活起來,讓他變得感性又多疑,還相當容易“上火”……

而這些滿到快要溢出的情感,無處發泄,身邊只有個口口聲聲要對他“圖謀不軌”的漂亮狐狸精。

銀絨吃飽了,舔舔嘴巴,便百無聊賴地跳上箱奩,小心翼翼地把那布偶娃娃叼下來,咬住娃娃的圓身子,甩頭搖晃,邊搖邊發出哼哼唧唧的叫聲,相當愉悅。

卻不夠盡興,因為沒搖一會兒,娃娃的頭就掉了下來,裏邊的棉絮露出一大團。

銀絨動了動耳朵,擡起左前的爪爪撥弄,試圖把那棉絮塞回去,可爪爪上鋒銳的尖鉤,反而把更多的棉絮鉤了出來。

銀絨炸了毛,弓腰聳肩,對那布偶發出威脅的低吼,連尾巴也繃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