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劫雲也分三六九等,顏色越淺,越容易通過,卻也代表渡劫者的實力越弱,其中以白色最弱,其後是橙色、赤色、以紫色為最強。

如今窗外肆虐的劫雲,便是紫色,還是那種最深的紫,近乎於墨色了。

琵琶鎮近千年也沒出過渡元嬰劫的老祖,又是這種傳說中的深紫色,沒人不想瞻仰那位仙尊的英姿,卻也沒人敢邁出大門一步。

銀絨也慫兮兮地縮在自家師父的雅間內,只敢從窗戶縫裏意意思思地往外偷瞄,金丹至元嬰的雷劫有足足七七四十九道,待到劫雲散開時,天色已近黃昏。

東柳今日到底也沒如願翻盤成功——修真界強者為尊,慕強的情結幾乎人人都有,連樓下的賭徒們,也都在那位不知名的大能渡劫之後,從賭坊裏魚貫而出,尋著雷劫的方位,想要瞻仰叩拜新鮮出爐的老祖。

銀絨師徒二人也不例外,都隨著人群而去,可還沒看到人,倒先聞到了濃重的血腥氣,看到了燒成灰燼的桑林。

“元嬰老祖的雷劫這般厲害嗎?”

“也太慘烈了,該不會是老祖渡劫失敗了吧?”

“不對,分明是打起來了啊!這裏不久之前必然剛經歷過一場惡戰!”

“能和元嬰老祖分庭抗禮的,修為只會更高,前邊多半兇多吉少啊。”

眾人七嘴八舌,都嗅出危險意味,沒人敢再繼續往前一探究竟——崇拜強者是一方面,可強者鬥法現場誰也不想摻和,沒人想做被殃及的池魚。

大家漸漸散去,東柳便摩拳擦掌地來了精神,腳下生風地往賭坊而去,估計腦子裏只想著“翻本”,已經把自家小徒弟徹底拋之腦後了。

銀絨早就習慣了師父的不靠譜,也不在意,慢悠悠地隨著人群往回走,只是三不五時地回頭望一眼那片焦黑的桑林。

到底是什麽樣的仙尊,才能有這樣強悍的劫雲啊。

銀絨滿心歆羨,可惜鼓了幾次勇氣,也沒膽子去冒險。

“銀絨。”有人小聲叫他的名字。

銀絨警惕地動了動毛絨絨的狐耳,果然看到了熟人,“蘭梔姑姑?叫我什麽事?”

蘭梔叫住了他卻不說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就在銀絨快沒了耐心,想轉頭離開的時候,蘭梔才咬咬唇,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聽得到的音量,悄聲說:“你的相好,好像進了那片桑林。”

銀絨:“?”

什麽相好?城陽牧秋?她怎麽會知道城陽牧秋?

銀絨警惕道:“我沒有什麽相好,你可別詐我。”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蘭梔說,“不管怎麽說,你從塗大嘴手裏救了我,還不計前嫌,並沒有傷我……算我欠你一個人情,所以才把知道的事情告訴你。”

“我自然沒見過你的相好,可塗大嘴綁我的時候,提到過他,而我最近與幾位外來的恩客打茶圍,知道了些事情。”她含糊地說,“那些恩客來頭不小,到琵琶鎮是來找人的,我只是猜測,也許是你的相好。”

“……”其實聽到“來琵琶鎮找人”,銀絨一顆心便已經沉了下來。

找人、來頭不小、劫雲……

這說明那些仇人裏還有個剛突破的元嬰老祖啊!自家爐鼎哪裏是他們的對手!那麽大一片桑林都燒了,該不會他已經灰飛煙滅了吧??

蘭梔:“若真是他,現在也許還來得及見最後一面。”

“蘭梔姐姐,謝謝你。”銀絨鄭重謝過她,轉身就走。

這是蘭梔第一次沒被銀絨故意叫‘姑姑’,心裏卻有些五味雜陳,忍不住對著他的背影喊了一句:“其實我也只是猜測,你……小心啊!”

銀絨眨眼間已化作小狐狸,小小一團,貼著地面穿梭,身上蓬松的毛毛隨著奔跑的動作起伏,很快便跑得不見蹤影。

再見城陽牧秋時,與初見的情形十分相似。

青年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身上比初見時更加狼狽,一身毫無防禦法力的粗布衣裳被劈得七零八碎,露出線條緊實的胸腹,皮膚也被染得焦黑,手邊一把寒光凜冽的白劍,周遭橫七豎八躺了幾具屍首。

兩敗俱傷。

銀絨顧不上思考為何自家爐鼎對上“元嬰老祖”還能“兩敗俱傷”,只心驚膽戰地挪過去,伸手去探城陽牧秋的鼻息。

如同第一次見面,城陽牧秋豁然睜開眼睛,可這一回眼中沒有殺氣,而是銀絨熟悉的繾綣溫柔,“銀絨兒,你怎麽找來了?”

也許是聲音太虛弱,嘴唇太蒼白,銀絨聽了這一句話,鼻子便酸了,心疼地摸了摸城陽牧秋的臉,摸到一手短短的胡茬兒,“傷到哪裏了?我帶你回去療傷,我去找師父……”

城陽牧秋卻搖搖頭:“快跑,還有追兵。”

話音剛落,就嘔出一口血來,緊接著的一幕,把銀絨嚇得丟了三魂七魄,自家爐鼎那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唯有蒼白的嘴唇被血染得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