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花燈會人潮洶湧,城陽牧秋的身影一閃而逝,銀絨擠開人群,努力追過去時,他已經不見了蹤影。

羅北也跟上來,問:“怎麽了?”

“我看到他了!”

銀絨說罷,拔腿就追,羅北身材魁梧,遠不及銀絨靈活,跟得氣喘籲籲:“這麽巧的嗎?問了一大圈都沒有,你沒看錯?”

“他化成灰我都認得!”

一排排角樓的燈籠,和街道兩旁數不清的花燈點亮了夜色,九州鸞鏡台縱橫的街道,人聲鼎沸,歡騰熱鬧,是一派海晏河清的盛世景象。

整個太微境的主人,城陽牧秋本人,卻仿佛周遭的熱鬧都與他無關,站在觀景台上,面無表情地俯瞰人群,像是在等什麽。

城陽老祖一向不喜嘈雜,數百年從沒參加過花朝節的慶典,今日卻突然下令出門,也不說為什麽。不過他老人家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弟子們也不敢妄自揣測,只靜靜守在觀景台下方,夜晚視野不好,觀景台行人寥落,而他們輕車簡行,微服私訪,沒有引起任何圍觀。

只有一個穿紅衣的少年闖進來。

銀絨剛追到觀景台下,就被兩個守門弟子攔住,佩劍在燈火中反射出明滅的寒光,看守的小弟子年紀不大,卻自帶一股高人一等的傲氣:“我家老爺不喜人打擾,閑雜人等退下!”

什麽叫“閑雜人等”?這種門縫裏看人的態度,若是打得過,銀絨早就動手了!

可他的確打不過,於是能屈能伸地賠笑道:“小兄弟行個方便,我上去找人,你家……呃,老爺,我應該認識的。”

小弟子一臉“你想碰瓷也不仔細打聽打聽”的復雜表情,又上下打量一遍銀絨,銀絨易了容,衣著寒酸,相貌平庸,小弟子愈發不屑:“想打秋風,你還是換一家吧。”

“誰想打秋風?”銀絨也沉下臉,“你去通傳一聲,且他認不認識我!”

自家爐鼎都養的什麽侍從?也太沒禮貌了!等他見到了人,一定要好好吹吹枕邊風,讓這狗眼看人低的小弟子給自己道歉!

可小弟子哪裏敢去打擾自家掌門仙尊?幾個守門弟子同時拔劍趕人,恰在此時,一只肥碩的大白兔子躥到銀絨面前,搖身一變,成了個魁梧大漢。

羅北氣勢洶洶地護住銀絨,然後就……哆哆嗦嗦地求饒:“幾位仙長,大人有大量!我朋友不是故意冒犯……”

銀絨:“……”

小弟子們:“……”

羅北:“我這就帶他走。”

銀絨卻不肯走:“我找的人就在上邊,羅北,這跟你沒關系,你先——”

話未說完,羅北就一改剛剛的唯唯諾諾,義憤填膺起來:“原來是那個負心漢!就是你家‘老爺’對我兄弟始亂終棄的吧?”

“你胡說什麽!?”小弟子出離憤怒了,又看向銀絨,“你這醜八怪,做什麽白日夢呢?我家掌……老爺他——”

不等小弟子說完,羅北就扯開嗓門大聲討伐:“我兄弟救了你的命,你就是這樣報答的?若嫌棄他是個帶把兒的,怎麽不早說清楚,玩什麽失蹤,你還是個男人嗎?”

這一串震天吼聲,很有效果,連賞花燈的遊人也頻頻看過來,果然也驚動了觀景台上方的“老爺”。

銀絨只覺鋪天蓋地的威壓席卷而來,小弟子們跪倒一片,羅北、周圍的遊人、攤販,全都受不住跟著跪地,只有銀絨被威壓精準避開,好端端站在那裏。

可這讓他的壓力更大了。

城陽牧秋從高處翩然而下,一身繡著銀色暗紋的華麗黑袍,襯得他面如冠玉,還是那張俊臉,卻讓人感到陌生。

銀絨站在原地,踟躕著不敢動彈,他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想問問城陽牧秋身體怎麽樣了,想問問他為何醒了卻不找自己……可如今見了面,卻一個字也不敢問,倒是聽對方率先嫌棄道:“好拙劣的易容術。”

與此同時,銀絨臉上的“人皮面具”碎裂,露出真容,烏發赤眸,紅裘曳地,頭頂還冒出一對毛絨絨的狐耳。

城陽牧秋面上的冷淡疏離有了一瞬松動,若有所思:“真的是你?”

景岑曾對他描述過“那狐媚子”的容貌。

而銀絨捕捉到熟悉的感覺,琥珀色的大眼睛一亮,連狐耳也歡快地豎了起來,登時熱情地奔了過去,“哥哥!”

城陽牧秋萬沒料到還有人膽子大到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自己投懷送抱,一時愣住,銀絨便這樣成功地撲進了城陽老祖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