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那四位喊聲很激動,銀絨捕捉到“老祖”這個關鍵詞,不由得心中一動,扭頭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高大身影。

一轉眼已經有小半個月沒見,城陽牧秋一襲玄色法衣,腰間別著一把銀色長劍,單看容貌,不過二十三四的模樣,英俊高大,在章乙鎮婦孺居多的街面上,顯得尤為鶴立雞群,只是面容竟有些憔悴。

是了,他們說他苦尋了陳向晚一路,擔憂心上人,憔悴也正常。

銀絨撇撇嘴,小聲對陳向晚說:“我就說你該早些回家的吧,瞧他們都找到這裏來了,得多擔心呀。”

陳向晚:“……”

陳向晚驚大於喜,懷疑自己聽錯了、看錯了,但,牧秋他的的確確就在眼前,這人一向對人不假辭色,就算陳向晚從前覺得他對自己與對別人不同,但也僅限於自己提出要求,他願意遷就。

城陽衡什麽時候會主動找人了?他臉上的擔憂、驚喜和思念,種種情緒雖淡,卻沒逃過陳向晚的眼睛,被這樣一個強大的、坐擁修真界第一仙府的男人惦念,很難不讓人心潮湧動。

陳向晚按捺住心中波瀾,向自家四位師兄打過招呼,便上前笑道:“你怎麽找來了?”

城陽牧秋卻皺起眉,“你們怎麽在一起?”

正準備悄悄跑路的銀絨:“……”

祖宗眼睛還挺好使,這都能看到他。

既然被看到了,銀絨也不好再跑,收回邁出一半的腳,也挪過去,對城陽牧秋幹幹一笑:“好久不見啊。”

城陽牧秋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你不辭而別,就是為了跑到這裏……吃糖人?”

“……”銀絨看了看右手舉著的新鮮出爐的糖人,那是只胖墩墩的小狐狸,用料很足,又圓又肥,憨態可掬,黃澄澄亮晶晶,散發出麥芽糖的誘人甜香。

“我沒有不辭而別。”銀絨一口將左手中剩下的糯米雞整個吞下去,還舔了舔手指,鼓著腮幫子,含含糊糊地說,“不是留了信嗎。”

“你——”

“城陽老祖,您幫我們找到少宗主,大恩不言謝。只是,章乙鎮的茶點整個修真界都有名,您一路舟車勞頓,不眠不休,都是為了少宗主,我等實在過意不去,請您老人家賞臉,去略坐坐,歇歇腳?”

玄鸞、玄姿、玄風、玄態四人其實都是三四十歲的中年人長相,卻對看起來剛過弱冠的城陽牧秋畢恭畢敬,一口一個“您老人家”,惹得路上一些婦人駐足,忍不住多看了城陽老祖幾眼,紅著臉小聲議論。

城陽牧秋卻沒什麽興趣,正要拒絕,卻見陳向晚捉住了準備再次溜走的銀絨,低聲說:“一起吧,就去你想吃的那家怡韻閣,他家的腐皮雞絲卷和虎皮鳳爪都是一絕。”

罷了,連正主都沒要求他避嫌,若是一味推辭,反倒顯得心裏有鬼似的,為了證明自己已與祖宗斷得幹幹凈凈,銀絨吸了口口水:“那好吧。”

玄風試探道:“老祖?”

“……”城陽牧秋,“那便去吧。”

不到一個月前,才留下辭別信,以為此生不復相見,沒想到這麽快又坐在了同一張桌子邊喝茶。

銀絨是不喝茶的。

修真界的確有琵琶鎮那種三不管地帶,但更多的城鎮都有修真世家庇護,章乙鎮便是由星輝樓掌管,星輝樓全是女修,在她們的治下,鎮中敢拋頭露面的婦孺比較多,連怡韻閣的點心也比別處秀氣精致,也更香甜,配得上它的名聲。

銀絨埋頭吃得不亦樂乎——一桌子人也只有他一個吃得這般盡興。

城陽牧秋從始至終沉著臉,一言不發地盯著銀絨,連口水都沒喝,他老人家不發話,桌子上便沒人敢打趣閑聊,萬劍宗四人無聲地交換了個眼色,都覺得如今的場面一定是銀絨這個“外人”造成的——城陽老祖與他們少宗主,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們四個是家臣,不算數,怎麽一個外人也好意思在場吃吃喝喝?這讓人家準道侶怎麽說悄悄話、互訴衷腸?

何況這位“外人”還曾經與老祖傳出過不清不楚的曖昧傳聞,雖然一定是捕風捉影——朝雨道君修無情道,找道侶也一定找他們家少宗主這樣有共同語言的謙謙君子,怎麽可能和只媚妖糾纏不清呢——但銀絨出現,一定也會攪了別人的胃口。

可“外人”銀絨絲毫沒有這層覺悟,一味埋頭苦吃。

他身旁的小骨碟裏還放著一支化了一半的麥芽糖做的小狐狸,銀絨腮幫子鼓鼓的,似乎打定主意只吃飯不說話,全程連頭都沒擡,只盯著滿桌茶點。

偏偏陳向晚也絲毫沒意識到被這只狐狸精攪了局,還替他夾菜。

城陽牧秋默默地看他吃了一碟蝦餃,一盤鳳爪,終於忍不住開了尊口:“你鬧夠了沒有?”

銀絨:“?”

陳向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