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銀絨便這樣在秀春樓住下了。

他雖然出身窮酸,但在太微境的蘅臯居生活過,也隨著城陽牧秋和陳向晚體驗過大客棧,自認也是只見過世面的狐,但還是在秀春樓住得樂不思蜀——青茗郎簡直把他當祖宗供起來了。

還給銀絨起了個花名,叫做紅袖。

自此紅袖公子的衣食住行全由專人照顧,飲食起居都要最好的,出門腳不落地、在家手不沾水,靠在美人榻上就有兩個丫鬟打扇捶腿,出了房門就有人扛著華蓋遮陽,生怕曬黑了這位“準搖錢樹”。

除此之外,青茗郎也履行了為其造勢的諾言。

都說術業有專攻,半輩子青春都奉獻給煙花柳巷的男老鴇,業務能力超群絕倫,不過幾天的工夫,整個鹿吳城都傳開了:有一位嬌養在深閨的狐族少年,乃是個絕美的清倌人,不日就要舉辦梳攏之禮,招平生第一位入幕之賓。

一般紅極一時的清倌人都是先賣藝。

或是陪客人們吟詩作對,或是彈琴作畫,總之需得正兒八經地經營一陣子,賺足了眼球和恩客們的靈石,才會在某一日舉辦盛大的梳攏之禮,自此正式入了紅塵。

而這位紅袖公子,竟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就準備接客。

鹿吳城的秦樓楚館不止秀春樓一家,其他小倌館早就眼饞他們的生意,聽說秀春樓剛走了頭牌,便捧這麽一位名不見經傳的清倌人,都紛紛惡意揣測:這位紅袖公子才、藝、色應該都不怎麽樣,所以才被趕鴨子上架,秀春樓樓中無大將了!

青茗郎也不急,等流言散布夠了,到了家喻戶曉的地步,才安排了紅袖公子第一次出街。

那一日,秀春樓的繡花軟轎,大張旗鼓地擡到鹿吳城最熱鬧的坊市上,慢悠悠地穿過整條街,等轎子後頭綴滿了想躍躍欲試一看究竟的人,裏邊的紅袖公子才用一雙素手,掀開轎簾子。

動作很慢,叫人得以看清他手指到小臂的細節,嫩如剝了殼的雞蛋,白如上等的羊脂暖玉,指甲修剪得整齊,不顯女氣,可每根手指都柔軟纖長,紅色袍袖慢慢退到手肘上,露出半截白生生的小臂,但很快就被冪籬上的黑紗遮住。

銀絨被小廝扶下轎子的時候,大紅絲綢的袖子滑落,蓋住雙手,整個人都被衣物布料嚴嚴實實地包裹住,那一刻,半條街都發出了失望的噓聲,還有人不滿地嚷嚷,但秀春樓經營百余年不倒,是頗有手段的地頭蛇,幾個隨行的大妖護衛,當即站出來兇巴巴地維持秩序。

就,還挺有排場的。

銀絨被小廝扶進了綢緞莊,便再也裝不下去,一手扯冪籬,一手扯衣領,腳步飛快,嚷嚷:“熱死了,有冰鑒嗎?”

“我的小祖宗,你小點聲!當心外頭的人聽到,”青茗郎一邊跟著銀絨,一邊吩咐,“還不去拿冰鑒!紅袖公子怕熱不知道嗎?”

銀絨舒舒服服地靠在雕花紅木榻上,吃著冰鑒裏鎮的西瓜,舒爽地吐出一口氣,“好暢快,這麽熱的天,為什麽要穿那麽厚的衣服啊。”

青茗郎笑得見牙不見眼:“好東西自然要一點點地放,一下子都給出去,便不值錢了!紅袖,你看到那些男人的眼神了嗎?一個個都看直了!你的初夜,肯定能拍出空前絕後的大價錢!”

銀絨眼睛都被冪籬蒙著,什麽也沒看見,不過聽了這話也歡喜:“真的能賺很多嗎?那那些苦工沒有白費!”

為了這麽一個小小的亮相——怎麽掀簾子、怎麽下車,先邁哪只腳,哪個動作停留多久,他都被青茗郎拉著排演了幾十遍,就怕出一點差池。

青茗郎心知肚明初次亮相的成功有九成都要歸功於銀絨本身,卻也臉不紅心不跳地居功:“不錯,以後你都聽我的,保準你紅到一千歲!咱們吃香的喝辣的!”

銀絨:“還有美人!”

青茗郎:“對對對!美人源源不斷,少不了!”

城陽牧秋不敢放過每一寸可能藏著自家小狐狸精的土地,親力親為,找得格外仔細,便也耽擱了些工夫,橫渡萬裏,翻過鹿吳山的時候,已經又過了十幾日。

這一路上,他收斂威壓,喬裝打扮,也向路人打聽過,有沒有見過一只小媚妖的蹤跡,均一無所獲,但他並不氣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留意著所有不尋常的大小事宜。

可惜,聽到路人們討論最多的,竟是一件挺無聊的小事:某個妓院,有個小倌準備賣身了。

這件在城陽老祖看來無聊透頂的閑事,卻甚囂塵上,且越靠近鹿吳城,討論的人便越多,也越激烈,即便城陽牧秋不願意聽,也被迫聽了個囫圇。

據說那個清倌長得花容月貌,艷冠古今,還是只極品媚妖,據說有人只見了他一只纖纖酥手,就茶不思飯不想,害了相思病,後來還有人瞥見他換鞋,那雙小腳又嫩又白……但雖說是要舉辦梳攏大禮,可至今還沒人一睹真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