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清晨(第2/2頁)

俞東遇靈光乍現想到什麽,忽然擡高音量:“有件事忘了跟你們說。”

程棲:“什麽?”

俞東遇:“我剛剛上樓時遇見了老孫,他正在樓道跟周老師聊天,應該馬上就會上來了。”

才剛說完,門口傳來扣門聲,渾厚的嗓音壓過朗朗讀書聲,響徹教室:“池唯,程棲,你倆蹲那兒給江妄當左右護法呢?自己沒座位?回去!”

還真說曹操曹操到。

池唯吸了口涼氣,腳底抹油溜了。

程棲臨跑前不忘憤然沖俞東遇豎起中指:“重要的事情最後說,我果然沒看錯,你真的是個二傻子!”

老孫一直盯著他們兩個回到座位,才背著手走上講台,保溫杯放在講桌上撞出咚的一聲悶響:“行了,別背了,本子拿出來,開始默寫。”

哄亂的讀書聲漸消,紙張摩擦的聲音窸窸窣窣,此起彼伏。

“寫什麽都知道吧?”

所有同學拖長了嗓子異口同聲:“知~道~”

“最好知道。”老孫清了清嗓子:“上周放學前我就說過了,不知道的等默寫完了,自己罰抄五遍。”

“好~”稀稀拉拉,沒精打采。

江妄放東西沒規矩,找聽寫本又花了半天。

老孫在講台高高杵著,像個人型雷達掃射機,他不好扭頭問俞東遇寫什麽,只能一邊找一邊想。

好不容易本子找到了,要寫什麽也想起來了,三峽的“峽”字才寫一半筆沒了水,只好停下換了根新的筆芯繼續寫。

真的坎坷,天都不讓他好好學習。

自三峽七百裏中,兩岸連山,略無闕處……重,重巖疊嶂,隱天蔽日……

江妄整個周末光顧著玩和睡,背書的事全被拋在腦後。

這篇文章他攏共也才看了一遍,還是上課昏昏欲睡時跟著老孫的講解看完的,記不全,寫兩句就要停筆努力回想。

別人默寫費筆油,他能耗死腦細胞。

夏末的太陽依舊燦爛。

爬了許久終於從林立的高樓建築冒頭,迫不及待將金燦的光芒灑向整個城市。

江妄懶散地趴在桌上斷斷續續劃拉著《三峽》,光線斜斜從窗外鋪入教室落在他身上,將他整個人被渡上一層恬靜光暈。

發色更柔,瞳色更淺,長睫隨著思緒上下扇動,柔軟又明亮。

紙面也被陽光殷勤染上溫度,橫線上字跡潦草,江妄胡亂塗出幾處墨疤,都被小拇指蹭花了。

筆尖停頓了許久未動,他卡在了絕巘的“巘”字上。

想不起來怎麽寫,支棱起脖子惆悵地用左手拇指去蹭沾在手上的墨跡。

蹭著蹭著,眼神飄向前方,注意力就被分散了。

視線最開始是定格在前桌發梢,然後往下,劃過一截細瘦的脖頸,落在校服衣領處。

他想起了前日夜裏,他在黑襯衫領口聞到的淡淡的酒香。

現在應該已經沒有了吧?

好學生偶爾叛逆一回也只敢挑在周末,現在是學習時間,好孩子不敢喝酒了,衣領肯定只能剩下幹幹凈凈的洗衣液味道。

視線漫無目的蕩了一圈,最終在小班長因陽光盛照而變的瑩白剔透,賞心悅目的耳垂上。

抱著對美好事物的向往單純欣賞了一會兒,隨後不安分地將長腿伸出自己的管轄範圍,往人凳子腳不輕不重踢了兩下。

沒反應。

余光裏,老孫拿著電話上走廊去了。

江妄見機重新趴下,下巴擱在手腕上,圓珠筆在手裏靈活轉了一圈後被調了個頭。

伸長右手耷拉在桌面,筆頭輕輕抵住了前桌的背脊。

沒發現沈修然一瞬的停頓,江妄劃動筆頭,慢悠悠在他背上寫著什麽。

速度放得很慢,大體像是個字,但礙於筆畫太多,寫得又不流暢,停停寫寫,寫寫停停,半天寫不完。

或許他並不知道,這樣的觸碰牽起的微癢觸覺,不免都會夾帶上似有似無撩撥的意味。

教室很安靜,入耳皆是筆尖摩擦紙張的沙沙聲。

江妄寫了幾下又卡住了。

筆頭輕輕抵在沈修然脊骨,擰起眉頭認真思索,那個字最右是個什麽來。

反文旁?

不對,感覺不大像。

越糾結越是糾結,仿佛喉嚨卡著塊糯米團,吐不出咽不下,就膈應得不舒服。

他有點想耍賴去翻書了。

只是剛想收回手時,筆頭那端忽然被人握住。

眨眨眼擡頭,是沈修然握住了筆的另一端。

他微微側身看著他,神色清冷,瞳仁黑得純粹,陽光也落不進去。

江妄就這麽跟他無聲對視了三秒,眼角熟練一彎,用口型叫了一聲“班長大人”。

左手手背墊在下巴,逗弄的笑在眸子裏被揉成細碎的光。

輕巧發出的氣音比尋常多出兩分撒嬌挑逗的味道:

“yan字是這麽寫的吧?”

“我有點兒忘了,你教教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