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在那濃霧彌漫的深谷裏,在那冰雪覆蓋的高山上,盛開著一朵純白的花兒;

“摘到這朵花兒的孩子呀,會在陽光遍灑的森林裏遇到來自於羅勒斯的精靈;

“洛雷斯的精靈會贈送給孩子一雙透明的翅膀,讓他們乘著風去飛翔;

“飛到遠方,飛到天上,飛到天堂……”

雷哲壓低嗓音,附在簡喬耳邊緩慢吟唱著一首童謠。

他一邊唱一邊輕輕搖晃著簡喬的身體,柔柔拍打著簡喬的脊背,像一位誘哄孩子趕緊入睡的父親。

他知道,簡喬需要平靜。

簡喬從未被如此對待過。他是一個私生子,他的存在是可恥的,也是受唾棄和受詛咒的。他從未被父親、母親或任何一個親人擁抱過。

就算有,那也是在很小的時候,他早已記不清了。

但此刻,他被雷哲抱著,拍著,哄著,像是一個小小的孩童,承受著萬全的保護。

那些糾纏在他心底的恐懼,終於在此刻消散了。

“你果然是我的光,能在黑暗中把我照亮。”他擡起頭仰望雷哲,眼眸含笑。

看見他放松下來,雷哲也笑了。

“現在好點了吧?”他柔聲詢問。

他的幾名騎士回過頭,用震驚的目光偷瞥他。上帝啊!他們竟然聽見雷哲大人在唱童謠,這可太恐怖了!

“好多了,衣服幹透了吧?幹透了我們就換上。”簡喬注意到了騎士們的側目,於是連忙把自己的披風扯過來披上,然後鉆出雷哲溫暖的懷抱。

雷哲嗓音沙啞地嗯了一聲,眸色也隨之變得暗沉。失去了懷裏的人,他覺得自己的心都空蕩了一瞬。

天色不早了,幾名騎士鉆進叢林,幫簡喬打來幾只獵物,用麻布袋子裝好,免得露出鮮血。

號角聲響起,大家如約在集合點見面,誰也沒發現異常。

雷哲親自把簡喬送回了旅館。

分別的時候,他們一個騎著馬佇立在街邊,擡頭仰望;一個站在陽台上,垂著頭長久而沉默地凝視。直到夜色籠罩大地,再也看不清彼此的臉龐,他們才揮揮手,各自離開。

回到公爵府,雷哲大步走進長廊,站在那幅掛在最高處的《水澤女神》畫像前。

女神濕漉漉的黑色長發粘膩地貼合在她白皙而又骨肉豐腴的後背。她回過頭,露出一張沒有五官的臉龐。

雷哲垂下頭,不再看畫,靜默片刻後忽然說道:“把它取下來。”

仆人愣了愣。

“把它取下來。”雷哲的語氣比第一次更堅決。

仆人這才搬來梯子,小心翼翼地取下畫像。

雷哲一言不發地接過,大步走到外面,隨手便把這幅珍藏了數年,也創作了數年的寶貝,扔進了熊熊燃燒的篝火裏。

正借著篝火點燃一支支火炬,分發給巡邏士兵的管家愣住了。

“大人!這可是您的水澤女神啊!”他慌忙提醒,還試圖用鐵鉤子把畫作扒拉出來。

“燒掉吧。”雷哲擺擺手,什麽都沒解釋。

當天晚上,他便做了一個夢。在夢裏,他跳入幽深潭水,把困在潭底的簡喬撈了上來。那人渾身都白的發光,軟的發膩,纖細雙腿纏著雷哲的腰,嗚嗚咽咽小聲地哭泣,像是害怕被溺死,又像是害怕被雷哲燙死。

雷哲發瘋一般吻他。

雷哲啜破了水蜜桃香甜的果皮,吸出甘美濃稠的汁水。

這就是他的水澤女神。

驚醒過來之後,雷哲不得不換了一條幹凈的褲子,重新躺下才發現,被窩裏全是石楠花的氣味。

這氣味讓他一整晚都在做著內容相同卻又場景不一的夢。

汗流浹背地從夢裏醒來時,雷哲煩躁地扒了扒頭發,咒罵道:“去他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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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喬已經連續七天沒見到雷哲了。這讓他心情很低落。

再過幾天他就要走了,所以他迫切地想要見好友一面。分別以後,他們可能一年才能見一次,甚至更久。

迪索萊特與格蘭德離得太遠太遠,對於這個交通閉塞的年代而言,那是天邊和眼前的距離。

當簡喬按捺不住想要冒昧去公爵府拜訪時,他終於收到了雷哲的邀請函。

“你來啦。”站在窗邊的雷哲回頭看向簡喬。

他只穿著一條薄薄的白襯衫和一條黑色的緊身褲,腳下蹬著一雙長筒靴,打扮得簡單而又隨性。襯衫的紐扣沒扣好,露出一大片結實的胸膛,褲子的布料緊貼在腿上,裹出每一塊飽含爆發力的肌肉的紋理。

沒有人比簡喬更清楚,這片胸膛是多麽堅硬可靠,這雙腿是多麽富有力量。

他快速走過去,試圖給多日未見的好友一個擁抱。

“我想給你看一樣東西。”雷哲卻退後一步,委婉地拒絕了這個擁抱。

他深深凝望著簡喬,藍色眼瞳裏翻湧著一股極壓抑的情緒。這情緒像暗火,燒得簡喬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