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簡喬倉皇失措地跑回旅館,又倉皇失措地在房間裏打轉,口裏直念叨:“糟糕了,糟糕了,一切都糟透了!”

不知想到什麽,他急促下令:“收拾東西,我們提前離開!”

兩名男仆雖然滿心困惑,卻也忙前忙後地收拾起行李。

與此同時,陽台外面傳來了駿馬奔馳的聲音。那馬蹄聲又快又急,像是要把街道上的石板踏碎。

簡喬不用跑到窗邊探看也知道,必是雷哲追來了。

他連忙關緊房門,用背部緊緊抵住。

片刻後,沉重的腳步聲果然在外面的走廊響起,然後便是一陣粗重的喘息。這是只有兇猛的,以及受了重傷的野獸才能發出的喘息。

“簡喬,你出來。”雷哲低喊道。

簡喬更為緊張地貼上了門板,一聲都不敢吭。

兩名男仆也停下了收拾行李的動作,忐忑不安地看向房門。

“我就那麽讓你惡心嗎,嗯,簡喬?被我親吻,你會作嘔?”雷哲嗓音沙啞地質問。仔細聽的話,他的語氣裏甚至帶上了一絲哽咽。

他從未如此難過!

簡喬閉上雙眼,輕輕搖頭。

不,不惡心。我只是……我只是害怕血液的氣味。

這句解釋的話,他沒有說出口。他不敢與現在的雷哲溝通。

等了半晌也得不到回應的雷哲慘笑了一聲,用壓抑到極點的語氣說道:“簡喬,給我一句準話!要麽你就徹徹底底地拒絕我,告訴我你絕無可能愛上我;要麽你就答應我,我們試著一起走下去。簡喬你開門,讓我見見你,讓我們好好談談。簡喬!不要一聲不吭地走,不要說永不見面!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簡喬!”

說到最後,他已近乎哀求。

簡喬還在搖頭。

他微微泛紅的眼角有晶瑩的淚光透出來。

他做不到。他做不到給一個準話。他既無法用言語的利刃刺傷雷哲的心,讓雷哲陷入痛苦和絕望;又沒有辦法克服自己的恐懼,去踏入他曾經發誓永遠都不會踏入的深淵。

愛是深淵啊!愛注定會消失的!但友誼不會,友誼可以地久天長。所以,為什麽要破壞這份友誼?

這是他唯一擁有過的朋友啊!

簡喬的眼眶紅了,鼻頭也紅了,整個人看上去快哭出來。

雷哲又等了片刻,房間裏還是一片寂靜。

這寂靜比烈火更讓他焦灼。

“你出來!我們面對面好好談談!”他狠狠一拳砸在門板上。

他的巨力讓緊貼著門板的簡喬往前撲了撲。

兩名男仆這才從驚愕中回神,連忙上前幫主人一起抵住門板。一頭發怒的雄獅不是他們能對付的。若是讓雷哲砸破門闖進來,今晚指不定會發生什麽。

然而他們都想錯了。

雷哲只砸了一下門板就意識到,門後抵著一個人,而那個人一定是簡喬。

於是,只在瞬息之間,這頭幾欲發狂的雄獅就克制住了自己的焦灼和不甘。他沒有揮出第二拳,因為他知道,這一拳打出去,門板一定會裂開,而門後的人也會跟著受到傷害。碎木會劃傷他蒼白的臉頰,恐懼會占滿他漆黑的眼瞳。

想到那樣的場景,雷哲無能狂怒的心立刻就軟了。

他久久不動,粗重的喘息卻一聲接一聲。

門板上由鐵片和銅線鑲嵌而成的繁復花紋劃傷了他的拳頭,令他流出汩汩鮮血。

看見這些鮮血,他終於退後兩步,無比頹喪地說道:“我走了,等你平靜下來我們再談。”

他停頓片刻,似在調整急促的呼吸和幾欲爆裂的心情。

然後,他掏出手帕,把門板和地板上的血跡仔仔細細擦得一幹二凈。

他想要保護簡喬的心從未變過,哪怕是在這種時候。

沉重的腳步聲越去越遠,躲在門後的簡喬這才順著門板滑坐在地上,把十指插入發中,無助地揪扯。

他唯一僅有的,心靈相通的朋友,就這樣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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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喬花了三天時間給熟識的領主們書寫告別信,卻遲遲不知道該給雷哲寫什麽。

任何語言都是蒼白且沒有意義的。他知道怎樣讓那人絕望,可他舍不得;他也知道怎樣讓那人狂喜,可他做不到。

面對空蕩蕩的信紙,簡喬差點愁白頭發。

他捂住臉,發出低低的哀鳴。

【我最最親愛的朋友——】

這行文字是他斟酌了數天時間才寫下的,它的墨跡早已經幹透了。

與此同時,雷哲也花了三天時間寫信,卻不是寫給簡喬的。

“把這些信和這些畫都送走吧,不要弄混了。”雷哲嗓音沙啞地說道。

管家接過一箱信,躬身應諾,然後讓仆人們把那上百幅美人圖一一打包,貼上地址,送還給畫中的主人翁。她們曾經都是雷哲的紅顏知己,哪怕分手也還保持著友好的關系。

但現在,雷哲正在切斷與她們之間的最後一絲掛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