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或許人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時,眼前會出現自己最想見到的人。

夏油傑靠在台階上,坐在陰影裏,吃力地擡眼,看著那個落在光裏的青年。

他不想,也聽不見其他的聲音,耳邊來來回回地只縈繞著那一句話。

夏油傑知道,這一句話不單單是對外面的咒術師說的,還是對夏油傑自己說的。五十嵐凜的聲音就那麽幹脆利落地劃破了他面前的喧鬧與雜亂,直直地撞進他的世界。

夏油傑輕輕地笑了一聲,看著五十嵐凜撥開擋在他面前的幾個人,皮鞋踩在地上發出的聲音沉悶而有力。

然後他走到了夏油傑面前。

五十嵐凜此時的狀態看起來並不算太好。

他的臉色有些過於蒼白,哪怕是和重傷的夏油傑比,也沒好上多少。盡管如此,他的步伐卻很穩,聲音也聽不出一絲虛弱。

他看到夏油傑,很輕地嘆了口氣。

“……對不起。”五十嵐凜說。

可是五十嵐凜為什麽要說對不起呢?

夏油傑對上他那雙眼睛,試圖從中尋找答案。

夏油傑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是在五十嵐凜跟著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一起祓除咒靈回來的時候,夏油傑推了其他的任務,坐在他們的病床前整整一夜。直到五十嵐凜醒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驚訝地出聲:“……夏油前輩?”

他問:“前輩怎麽會在這裏?”

男孩子的臉上帶了點罕見的茫然,本該是非常可愛的。但當夏油傑看到他脖頸上的傷口時,心又沉了下去。

——如果再往裏一點點。

——五十嵐凜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夏油傑不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多糟糕,能讓五十嵐凜都皺起了眉頭。

他好像想說什麽,又礙於和夏油傑不算很熟,還是沒有開口。

五十嵐凜那個時候在想什麽呢?

大概只有他自己能回答這個問題,畢竟他從來不是個愛對別人說自己心裏話的小孩。

五十嵐凜撂下這句話之後,就沒再看夏油傑。

他轉過身,走了出去。

五十嵐凜平靜地擡起眼,看著外面三十幾個咒術師:“我建議現在打電話給你們的那些上司,比如那什麽禦三家——”

說到這裏時,他瞥了眼五條悟。

禦三家之一五條家的當代家主根本不怕五十嵐凜對禦三家的威脅。

他早已經笑嘻嘻地過來揉五十嵐凜的頭發,將他的頭發揉得一團亂,硬生生將五十嵐凜身邊冷硬的氣場破壞得一幹二凈。在感受到掌心熟悉的觸感後,五條悟的心突然平靜了下來,像是在外面流浪許久的貓貓終於找到了他的主人。

找到主人後,貓貓就按捺不住自己調皮搗蛋的心了。

五十嵐凜:“……”

他面無表情地將五條悟的手打了下來。

五條悟被打下來也不生氣,笑眯眯地對比了一下兩人的身高。

緊接著,他就說:“凜,怎麽這麽久沒見——”

“你還是沒長高啊?”

隨著五條悟的這句話,場面上突然一片安靜。

身高179·離180只差一厘米的五十嵐凜的腦袋上驀地冒出一個井字。

“五條悟,”他連五條老師也不喊了,“你他媽的能不能離我遠點?”

伏黑甚爾:“附議。”

太宰治:“聽清楚了嗎?”

中原中也:“凜還會長高的!”

聽到中原中也的話,看到五條悟委屈巴巴(?)地退下,五十嵐凜才敷衍地扯了扯嘴角。

……不對,現在不是討論身高的時候,不能被五條悟給帶偏了。

五十嵐凜深吸一口氣,說:“告訴那些鬧得最兇的,什麽禪院,什麽加茂,還有京都分校的那位校長,如果想抓夏油傑——”

“就先把他欠的錢還給港口Mafia,否則我不會放人。”

有咒術師認出了五十嵐凜。

五十嵐凜還在咒術高專時就已經相當出名了,更別提咒術界上層在給他冠上了“叛逃”罪名之後,幾乎沒人不知道他。

“你也是詛咒師夏油的共犯?”有咒術師忍不住提問,“五十嵐凜,你明明也是逃犯,有什麽理由要挾咒術——”

“喂,我說。”

太宰治笑出了聲:“逃犯?誰給凜安上的罪名?”

“當然是——”

“你們咒術界嗎?”

太宰治越想越覺得好笑,擺了擺手:“抱歉抱歉,實在是忍不住了。”

“太宰。”

五十嵐凜很輕地皺了一下眉。

他並不在意自己身上的這種“逃犯”名號,又不影響他打遊戲,根本不需要把這群人放在眼裏。

太宰治一向還算聽五十嵐凜的話,這次卻沒聽。

他可不想看那群咒術師按著五十嵐凜是所謂的“逃犯”這件事,趾高氣昂地指責。

“你們口中所謂的‘逃犯’,只是從咒術高專退學不當咒術師了,”太宰治回憶著五十嵐凜上飛機前告訴他和中原中也的一些過去,“他根本沒做對咒術界不利的事,甚至這次還幫你們這群人收拾爛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