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三月(第4/5頁)

這天窟峰亦是一個巨大無比的豎笛。

寧長久高座懸崖之時,也時常以身擬作山峰,宛若頑石坐化,與天窟峰融為一體。

歲月如流,悄然不聞其聲。

這是寧長久與陸嫁嫁都最難相忘的一段歲月,連夜的琴笛相鳴令他們的心緒幾近一體。有時,陸嫁嫁也會在寧長久打坐之時忽地從他身後抱住他,貼身摩挲,打斷他的玄妙體悟,寧長久氣惱與無奈之中,便只好以鍛劍作為家法懲治。

峰主殿後殿的崖上始終只有他們兩人。

寧長久望月之時時常會有擔憂——師尊可以精準地讓大師姐找到自己,那她會不會也在某個地方窺探我呢?

但他不願去深思這些。

哪怕師尊已讓大師姐示好,但那刻骨銘心的一劍,他依舊無法用“計劃的一環”這般的解釋讓自己徹底放下。那種芥蒂與不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抹去的。

至於大師姐所說的,那個近乎全知的“惡”,他如今也不想分心去找。

他想再做最後一個月的末代昏君。

漸漸地,山崖上的風不再帶著夏末秋初的燥熱,轉而化作了瑟瑟的涼意。

秋已漸漸深了。

用不了太久,第一場雪也會落下,屆時四峰又是白頭。

溫泉池畔的雪崖上,寧長久靜坐著,他感受著體內雄渾奔湧的靈力,目光眺向了遠方。

他已來到了紫庭的第五層樓。

講課授業結束之後,陸嫁嫁回到殿中,坐在了寧長久的身邊,畫布般的裙上流動著斑駁的影,光自隙中漏上她烏亮的發,那張雪白的俏臉也不似過去那般清冷,反而帶著淡淡的紅潤,好似在由一柄絕世的仙劍,又逐漸變回了絕美的仙子。

這是返璞歸真的征兆。

先前大師姐所說,陸嫁嫁的劍體還缺一些,寧長久其實知道,她與四師姐相差最多的便是殺戮。

四師姐的劍體走得是殺伐證道的路子,在她兵器之下死去的妖魔足可以累積成小山,而陸嫁嫁也可以出峰斬魔,在一次次生死歷練中將劍體打熬完整。

但如今,陸嫁嫁卻機緣巧合之下,走入了一條截然相反的劍體之路——先修人,再修劍。

他無法篤定哪一種更好,但是他覺得,陸嫁嫁就應該是這樣的。

“還有最後十天了,有信心麽?”陸嫁嫁問道。

寧長久微笑道:“你是在懷疑夫君?”

陸嫁嫁對於這個稱呼也有點見怪不怪了,只是從不正面回應,她說道:“就怕你欺負我的時候花招百出,遇到了趙襄兒就像是遇到克星似的,被打趴在地,哀聲求饒,到時可別怪我笑話你啊。”

寧長久玩笑道:“你就等著和她姐妹想稱,然後使喚她端茶遞水吧。”

陸嫁嫁淡淡一笑,自然不會當真,她看著天空中變幻不定的雲,忽然說道:“等到你赴完三年之約,無論勝與敗,都回峰吧,我們光明正大地一起住,從此以後一起打坐悟道,種花采藥,體會人間妙理,做一對世外仙侶……”

她話語平靜而溫柔,說話間也看著寧長久,水靈靈的長眸微微眯起,其中有飛鴻掠空的倒影。

寧長久靜靜地看著她,久久失神。他輕聲道:“這三個月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三個月。”

陸嫁嫁眼睛微微眯起,她可不似之前那麽單純了,反問道:“那麽臨河城是你一生中最快樂的一個月?”

寧長久看著她眸中的狡黠意味,心想這傻徒兒真是越來越不好糊弄了。

他便耍賴道:“你親夫君一下,夫君就告訴你。”

陸嫁嫁眨著眼看著他,有些不情願,卻還是啄了上去。

一觸即走。

寧長久笑道:“竟敢偷工減料?又想挨家法了?”

又一陣打鬧之後,陸嫁嫁理著淩亂纖細的絲發,認真地看著他,道:“你真的要走麽?”

寧長久的笑也漸漸淡去,他說道:“如果可以,我願意一輩子在這裏,任外面天高海闊,我也絕不出去。”

陸嫁嫁輕聲道:“可你還是要走啊。”

寧長久沉默不語。

陸嫁嫁問:“你是不是有什麽瞞著我?”

寧長久看著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像是最柔軟的劍,卻總能刺中自己心中的痛。

許多事情在他心中壓抑了很久,無人傾訴。

那些都是天大的秘密,他曾猶豫過要不要告訴枕邊的佳人。

這一刻他忽然釋然一笑。

天大的秘密又如何呢?陸嫁嫁就是天呀。

獨自一人承受自以為是一種暗中的守護,卻反而讓她無法抹去那縷淡淡的擔憂。

“嫁嫁。”寧長久忽然喊她的名字。

“嗯?”陸嫁嫁正色。

寧長久道:“今天,我再給你講一個故事。”

陸嫁嫁微羞地低了些頭,她看著雲霧繚繞的山峰,輕輕道:“不要……現在還是白天呀,光天化日之下終究不好,你還是晚上講與我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