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余故裏看不出白清竹和荊瀾兩人之間的風起雲湧, 只默默的感受著胸腔裏仿佛有一頭小鹿在亂撞的躍動。

而且她覺著,再這麽讓那頭小鹿跳下去,怕是要出事。

於是余故裏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想起剛才短暫擁抱到白清竹的時候, 能感受到的對方身上的溫度和……那股讓她覺得十分懷念, 似乎一瞬間回到了高中時代、甚至更小的時候的那股冷香。

她先前聞到過很多次, 但是大約是因為現在同住一個屋檐下了, 所以那股香味反而不能隨隨便便的聞到了。

只有很特殊的時候, 才能若有若無的聞到。

她忍不住又深吸了一口氣。

診室裏面並沒有住院區那麽濃重的消毒藥水的味道,但卻絕對不算好聞,她和白清竹站的有一段距離,聞不到她身上的香氣……也很正常。

時不時的能嗅到一點,反而更讓人心裏癢癢。

雖然心裏是這麽想的,但是鼻子卻總不由自主的想再多聞一些,呼吸都忍不住放緩放長。

……她這都是什麽破毛病。

余故裏在心裏忍不住的唾棄自己。

不敢在這種環境下再繼續待下去,余故裏連忙擡起頭,說道:“那、那正好……我跟你一起出去吧,越越快放學了, 過去正好可以接她。”

白清竹桌子上也已經重新開始安排了病例, 在外面等著叫號, 她也不好一直在這裏耽擱著。

白清竹聽到這話一頓,扭頭看她:“不再多坐一會兒?”

荊瀾眼皮一抽,牙酸的不行。

——在醫院這地方多坐一會兒, 這說的是人話嗎?

醫院有什麽好“多坐一會”的?

余故裏搖搖頭, “不了……等改天有時間,你不那麽忙的時候,我再過來看。”說到這裏, 她又補了一句,說道:“畫畫這事兒是個多年的苦工,不急於一時的,人的記憶也有限,只看一次說不定也記不住呢。”

聽她這麽說,白清竹也沒再勉強,只是面上的失落卻怎麽都掩飾不住,比起剛才來說,顯得頹喪了一些。

余故裏腳步已經走到了門口,鬼使神差的,又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

白清竹站在桌後,身上穿著醫院的白袍,裏面是一件高領毛衣,正默默地看著她,見她回頭了,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而且大約是因為身高占據了天然優勢,白清竹的身材比例極好,脖子長短剛好,是很多舞者都會羨慕的天鵝頸。

也是她畫畫的時候,最喜歡畫的長度。

然而白清竹頭微微低著,目光卻在追著她走,看起來就顯得……有點格外的讓人心疼。

余故裏下意識摸了摸兜。

兜裏有一顆糖。

她平時兜裏總會揣幾顆糖,是給余清越,和她的小夥伴們準備的。

而口袋裏這一顆,是余清越小朋友早上下車之前塞給她的,說早上吃一顆糖,就能讓媽媽一天都甜甜蜜蜜的。

她還沒來得及吃。

余故裏又走了回去。

然後她對白清竹,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你伸個手。”

白清竹看了她一眼,默默的將手心朝上伸開。

掌心很白,紋路也很淺淡。

余故裏的手攥成拳,覆蓋在了她的手掌上。

白清竹掌心出現了一顆大白兔奶糖。

糖被放在她手心的時候,還能感受到一絲絲的余熱,顯然被人揣在口袋裏很久了。

余故裏擡起頭,笑著彎起了眼睛,說道:“給你吃糖,吃完之後就高興一點。”

她又補了一句說:“不要再難受了。”

藏在厚重迷霧後的沉重突然被撕裂了一條口子,從縫隙中露出了絲絲縷縷的甜。

白清竹將那顆糖握緊,笑著說:“好。”

*

余故裏走後,荊瀾反而借口說還有點公事要找白清竹說留下了。

白清竹看了眼等號器,沖著荊瀾說道:“你最多還有五分鐘的時間。”

荊瀾這才不墨跡了,趕緊說道:“老白,有戲啊你。”

白清竹擡眼看她,眼神裏沒什麽情緒。

荊瀾聳聳肩,“她可沒給我吃糖,更沒抱過我,也沒見她對別人這麽好的。”

不光是如此,余故裏對別人甚至還挺有一種隱隱約約的、看不太透徹的距離感。

白清竹卻並沒有像是荊瀾想象中的一樣高興。

正相反,她聽完了荊瀾說的話之後,苦笑了一聲,說:“我現在,覺得自己走的每一步,就像是踩懸崖邊上跳舞。”

一不小心,就可能會隨時隨地的摔下去,摔個血肉模糊。

“那你怎麽打算的?”荊瀾抱著胳膊,抵著門說。

“走一步看一步。”白清竹說道:“我有分寸。”

有分寸,可也是在拼盡她所有的勇氣最後一搏。

說到底,她還是不甘心。

好不容易經歷這麽多年才能好好藏在心裏,不會時不時竄出來在她心上紮一刀的感情,就因為余故裏的突然出現,就能讓她這麽多年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壁壘瞬間潰不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