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清晨 被謝珽悶笑著捉回懷裏。

鄭元語離開側廳時魂不守舍。

老夫人則是被擡出去的。

她出身不低, 錦衣玉食的養了一輩子,也沒吃過什麽苦頭。今日滿心焦灼的追到王府,連個座位都沒撈著, 先是站著聽審, 後又跪地認罪,老胳膊老腿早就快散架了。在老太妃盛怒翻臉時, 已然幾乎暈厥,待謝珽宣了判決, 更是如遭雷劈。

滿腔盤算在頃刻間化為烏有。

她做過最壞的準備, 就是祖孫倆一起關在內獄, 吃上幾年的苦頭, 另尋東山再起的機會。哪料謝珽竟要取性命?

天崩地裂,她拉著孫女嚎啕大哭。

可惜沒哭兩聲就氣力不支, 暈倒在了地上。

徐曜命人擡走,又請鄭元語離開,連跟孫女的道別之語都沒讓說上兩句。

片刻後, 廳裏只剩下鄭吟秋。

她仍跪在地上,呆愣愣的。

流放、絞刑, 這些字眼對於出身高門的貴女而言, 委實太過遙遠, 卻在轉瞬之間, 猝不及防的砸到了她的頭上。她甚至無從想象那會是怎樣的路途和下場, 只知道從此後莫說前路榮華, 她連性命都保不住了。這趟來王府刺探態度, 竟是來送死的!

如同跌入深淵,連驚慌都被凍住。

她看著侍衛推門進來,在她腕間上了鐐銬, 徐曜毫不避諱,當著她的面吩咐如何羈押施刑。

如今這時局,若真從魏州城流放到兩千裏之外,早就不在河東地界了。路程倒不必強湊,總歸讓她徒步流放,吃夠了苦頭,找個差不多的地方施刑,就地埋了即可。

謝珽的用意其實很明顯。

既然要取性命,不妨取得更狠些。讓鄭吟秋葬身離家千裏的荒郊野外,連落葉歸根都做不到,也令鄭家和蠢蠢欲動的人引以為戒,清楚王府是什麽地方,記住王妃在他心裏的分量,再不敢生非分之想。

至於旁的,徐曜挑選的都是親事府的得力之人,花十天半個月辦這趟差事,可保無虞。

分派妥當之後,當即命人動身。

……

流放之事利落而迅速,照月堂裏,這會兒卻兵荒馬亂。

因老太妃被氣得實在不輕。

在側廳昏過去後,武氏匆忙召了郎中,折騰了半天才讓老人家悠悠醒轉。不過鄭家的事對她的打擊實在太大,哪怕氣暈了醒來,想到視若心肝的外孫女被鄭吟秋如此玩弄,而她竟蒙在鼓裏,非但給了鄭吟秋作惡之機,還滿心信任,將對外孫女的疼愛皆挪到鄭吟秋身上,她胸口就能悶得喘不上氣。

嬤嬤原想勸說,但這種事越勸越氣。

老太妃這輩子尊榮優渥,不提防栽進這麽大個坑裏,自己就先悶出了滿身火氣。於是暈了醒,醒了堵,堵完又暈,如是兩三回,讓素來鎮定的郎中都有點慌了。二房婆媳和謝奕母子聞訊趕來,瞧她白著張臉躺在榻上,也嚇得不輕。

這般情勢,阿嫣顯然難以脫身。

怕老人家當真出岔子,一眾兒媳、孫媳們,連同謝珽、謝淑都守在照月堂裏,半點都不敢掉以輕心。

好在傍晚時分,老太妃悠悠醒了。

暈了幾回後,她也不敢再跟自己為難,竭力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只在嬤嬤的服侍下喝藥歇息。

只是身子驟然虛弱,迥異於往常。

兩位郎中守在榻邊寸步不離,讓她多睡會兒養精神。武氏瞧著沒了兇險,暗自松了口氣,讓謝珽自管去忙,不必在這裏耽擱。

謝珽惦記著的卻是阿嫣。

查出那些居心歹毒而藏之極深的藥丸時,她其實也受了極大的驚嚇。夜裏哪怕有謝珽陪在旁邊,卻還是被噩夢驚醒了兩回,整夜都沒歇息好。今日又跟著勞神,別說好生歇息,連飯都沒怎麽用。

這會兒眾人圍坐,她的氣色也不太好。

謝珽站在廊下,朝她招了招手。

阿嫣起身走過來,高髻珠釵,黛眉秀目,裙衫盈盈搖動之間,腳步都有點虛浮,卻仍竭力掩住眼底的疲憊。到了他跟前,目露憂色,低聲道:“祖母病成這樣,今晚的中秋賞月自然辦不成了。夫君這兩日操心後宅,想必積壓了許多公務,先去忙吧。”

“你呢?”

謝珽的指腹摩挲過她柔軟臉頰,覺得自打曾媚筠診出她被投毒的事情後,她這張臉都似瘦了一圈。

阿嫣勾出笑意,“我得在這兒陪著。”

“祖母既已醒轉,想必不會再有岔子。這裏有母親照應,你先回去歇會兒。”謝珽躬身,鼻息落在她臉上,“瞧這眼睛,都快熬出青眼圈兒了。再熬上半晚,怕是就救不回來了。”

“有、有嗎?”阿嫣有點慌。

謝珽壓住唇角,“確實。不信你問玉露。”

旁邊玉露嘴巴張了張,卻沒敢逆謝珽的意思,只睜眼說瞎話道:“顏色是深了些。”

這般說辭,難免令阿嫣沮喪。

畢竟她才十六歲,從前興致高昂時跟徐元娥徹夜遊燈不眠不休,哪怕身子勞累,也沒熬出過烏眼圈兒。如今這樣虛弱,著實得好生補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