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翻車 謝礪的末日。(第3/5頁)
他曾做過最壞的打算,想著若被謝珽察覺,當如何應對周旋、毀滅證據。甚至先下手為強,在謝珽將得力人手都派去取證徹查時,趁虛而入,擊敵於半渡,將這位嫡親的侄兒從王位除去,接過河東的軍政。
他除了出生稍晚,功勛、才能皆不遜於長兄,定能不負祖宗的榮光,對得起河東軍將和百姓。
卻沒想到,最終會是這樣的場景。
在他自以為是撇清幹系,派人滅口的秋夜裏,帶著半身酒氣,毫無防備的被推到眾人跟前,扒光底細。
鐵青的臉上隱隱漲起了暗紅,他竭力撐著叔父應有的氣勢。
側廳裏忽然陷入安靜。
武將們神色各異,或是憤怒、或是惋惜、或是不可置信。
謝珽的臉上卻只有慣常的冷沉。
“元夕夜的刺殺,也是你唆使兄長,暗中給他方便引刺客入城,欲借劍殺人?”
謝礪沒有否認,“是。”
“那好。”謝珽忽而拂袖,轉身回到側廳正中的圈椅裏,端正坐了上去,道:“二叔既願擔當,省了不少口舌。難得眾人齊聚,當著三叔和諸位將軍的面,請二叔說清前因後果,免得往後深查,費時費力。”
冷沉的雙眸不帶情緒,巋然端坐的身姿卻如峰巒挺拔,帶著數年負重前行歷練出的威儀。
謝礪深深吸了口氣。
……
萬事開頭難,但只要扯破了口子,後面便能順理成章。
何況謝礪還拖家帶口。
事發之前,他曾雄心勃勃謀劃萬種,如今落到這田地,顯然已沒了任何逆風翻盤的希望。壯志野心盡數消磨,謝礪交代到一半時,最初的驚怒漸漸平復,也想起了府裏的妻兒,怕他們被帶累得落入萬劫不復。
遂坦白招認,未做多余贅飾。
挪用軍資、豢養刺客、借謝瑁之手刺殺謝珽,三樣罪名早已翻出,否認逃避都無濟於事。他不願讓謝珽心生不滿,追著徐守亮盤根問底,查出其余不該袒露的事情,遂將經過悉數說清楚,末了,重重嘆氣垂首。
“所有的事,都始於我的野心。”
“如今既已暴露,我也不做辯解,認罪就是。只不過這些事都是我獨自策劃,與你二嬸、瑾兒、淑兒和玿兒都不相幹。”
聲音低落下去,帶了幾分疲憊。
滿廳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在長長的自白後,縱然有人恨他挪用軍資、有負將士,滿腔怒意未消,卻也有人心生感慨,甚至神情中流露惋惜。
畢竟,謝礪也曾叱咤沙場。
論戰功論資歷,在場眾人裏,除了蕭烈之外,就連與武懷貞都要遜色幾分。
若謝珽當真有三長兩短,他恐怕也能名正言順的接過王爵軍權。
京城裏皇子奪嫡,有父子相殘之事,侯門公府裏爭奪爵位,也不缺陰謀詭詐。汾陽王府既有爵位又有軍政大權,論其分量,僅遜於那座九五之尊的皇位,惹人覬覦也在情理之中。
謝礪原本也是鐵骨錚錚的悍將,落到府宅內鬥的窠臼,未免可惜。
不知是誰輕輕嘆了口氣。
針落可聞的安靜,唯有風聲輕輕拂過廊下,吹動檐頭鐵馬輕響。
像是沙場上遙遠的殺伐。
謝珽等了片刻,才道:“都說完了?”
“是。”
“半點都沒遮掩?”
“或許有言語未盡之處,那也是我疏忽的細節,並無旁的。”謝礪沒把話說得太死,只道:“三樣罪名我都認。挪用軍資、豢養刺客、行刺王爺都是死罪,當初瑁兒以死謝罪,如今你如這樣判罰,我也甘願領受。”
心灰意冷的語氣,反倒有了幾分坦蕩。
謝珽眸中掠過哂笑,環視眾位。
“諸位將軍如何看待?”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沒人敢胡亂獻言。
畢竟,這不止是河東軍中的事,也牽扯了王府裏的私人恩怨。比起服毒自盡的謝瑁,謝礪的罪名自然重了許多,但兩者的情形卻又迥然不同。只因謝礪曾帶兵殺伐、出生入死,也是拿著性命一路前行,用滿身傷痕舊疾和一腔熱血,換來如今的軍功。
與他一道從軍的人,如今多半已零落,沙場埋骨。
譬如戰死的靖寧縣主和老王爺謝袞。
有人馬革裹屍,有人只留衣冠冢。
這一路浴血殺伐,為了邊塞安穩和河東的安定,謝礪吃過的苦頭並不比任何人少。論戰功威望,在場除了蕭烈和後起的謝珽,旁人無從與他比肩,就連謝巍也不能。
鐵骨悍勇的武將們,固然憤怒於他的陰險私心,卻也敬佩這些曾站在最前面帶人沖殺的老將。
論罪名,合該處死謝罪。
但連同蕭烈在內,沒人能說得出這種話。
因他們都是親自從沙場走來的,知道那赫赫戰功到底意味著什麽,這甚至與身份無關,只為那份九死一生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