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上官時宜與謝青鶴駕乘飛鳶下山之後,束寒雲也包袱款款,正大光明地溜下了山。

他是二師兄。

除了師父、大師兄,以及常年不在家的師叔,整個寒江劍派就屬他最大。

束寒雲告訴李南風和陳一味,他要去給師父和大師兄幫幫忙,兩個師弟哪裏敢阻攔?

李南風忙去賬房給他提路上花用的盤纏,陳一味則去藥房搜刮了各種藥瓶子,一一寫好備注標簽貼上,請二師兄千萬保重。

束寒雲本也想帶著飛鳶下山,奈何被上官時宜揍得太狠,才到半山腰就體力不濟直接從飛鳶上滑了出去,差點摔進懸崖。多虧了下山路徑來往熟悉,空中艱難騰挪,堪堪地卡在了一塊山石上。

人是沒摔著,卻只能看著飛鳶晃晃悠悠地飛上江面。

束寒雲無奈極了,還得找出響箭放出,通知山上的外門弟子來把飛鳶撿回去。

寒山地勢險峻,往上二裏之後,路上多是懸橋棧道,騾馬難行。為阻止凡人誤入,寒江劍派也懶得修葺棧橋,弟子們高來高去全仗著輕身術高明。若有外界賓客來拜,車馬也得歇在山腳,就有外門弟子專門在山下負責接待,寒江劍派出門使用的腳力,也全都飼養在此。

束寒雲徒步下山之後,到山門處牽了兩匹馬,充作腳力。

上官時宜與謝青鶴走的是水路,束寒雲牽了馬,只能走陸路,行程就變得截然不同。

飛鳶與飛鳶之間有奇特的聯系,束寒雲對師父師兄都極其熟悉,且功法相合,若在短時間內沿著水路追尋,很容易找到上官時宜和謝青鶴留下的氣息。如今舍棄了飛鳶,束寒雲就失去了方向。

束寒雲也不焦急,從包袱裏拿出龜殼,納入三枚古錢,起了一課。

卦象顯示,利在東方。

他牽著馬往鎮子東邊走了幾步,莫名覺得方向不對,又掉頭往西邊走去。

一路走走停停,失去方向時,束寒雲總要占一課。

每次的卦象都很一致,要他回頭往東邊走。

“我也知道前途兇險。正是因為兇險,我才要跟著大師兄。”束寒雲在龜甲上輕輕點了三下,祈求道,“我求的是方向,不是自身安危。”

再起一課,提示還是大利東方。

束寒雲把龜殼一收,也不起卦了,兩匹馬輪換,披星戴月趕到了首府靖安城。

有人的地方,就有魔念。

越是人口聚集、品流復雜之地,魔修出沒的可能也越多。

上官時宜身體還硬朗的那些年,束寒雲也曾跟隨謝青鶴下山長見識,知道欲念橫生之地,魔修最易流連。他也不必尋找什麽高等級的魔修,能帶路幫他找到封魔谷的方向就行。

趕到靖安之後,束寒雲直奔煙花柳巷。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他就從花樓裏揪出個男扮女裝的魔修,迫使其帶路尋找封魔谷。

那魔修欺負欺負普通武夫還行,遇上寒江劍派的束二爺,被一條蟒鞭抽得魂兒都快沒了,本以為必死無疑,死裏逃生之後,在束寒雲眼皮底下那是絲毫不敢耍花樣,老老實實帶著束寒雲往龍城走。

直到兩日之後,束寒雲突然牽馬離開,將他留在了官道邊上。

這魔修滿頭霧水:“束爺?束二爺?”

束寒雲早已去得遠了。

這魔修惟恐束寒雲釣魚執法,回來會翻臉殺人,還吭哧吭哧追著馬蹄印兒跑了一陣兒。

不過,他兩條腿哪裏跑得過束寒雲兩匹馬八條腿?跟著跑了半天連束寒雲的影子都沒見著。

弄得那魔修莫名其妙,溜達回原地蹲下來,苦等了半夜。實在等不到束寒雲回來,方才小心翼翼地順著官道溜了。

——這一段經歷太過玄奇,被死裏逃生的魔修當作談資,津津有味地吹噓了三十年。

另一邊。

束寒雲雙眸流溢著異樣的微光,快馬加鞭,趕往盤谷山莊。

“施主與貧僧有舊。”

“當年若非施主指點,貧僧也不能驚覺了偽經之荒謬,尋得世間真法。”

“正因如此,施主擅闖魔道,撞見心魔池,貧僧方才出言相救。”和尚雙手合十,念了一句慈悲,“偏施主執迷不悟,仍要自折迷途——大魔尊之威能,只恐施主難以想象。”

謝青鶴偏頭看他。

這眼神確定是絕不妥協。和尚只能嘆息,帶著佛珠的右手在茶桌上輕輕一點。

一瞬間。

溫暖和煦的陽光消失了。

屋子裏透出幽淡的寒光,禪房化作一個延伸入水的亭子,三面都是烏沉沉的水面。

和尚的坐席在亭子裏。

謝青鶴站著的位置卻在虛無的水上。

環境陡然變換,謝青鶴腳下空虛,整個人就朝著水面砸了下去。

謝青鶴深覺好奇。

以他的輕功,此刻踏上亭子或是倒退十丈回到背後的岸上,都不困難。他卻任憑自己朝著烏沉沉的水面砸下。噗地掉進水裏,砸出來好大的水花。